听到她的这句话,谢熙桐似乎明白了:“你说请我帮忙就是让我成为玉雁公主的驸马?”
“是。为此我不惜在你酒里下/药,将你送上玉雁公主的床。”尚如兰答得坦然,并未因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可惜还未水到渠成,就被小卿撞破。”
谢熙桐注视着尚如兰那张熟悉的脸,有那么一刹那却觉得陌生。好像他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她,陌生得似乎从未相识过一般。
“我不明白,兰丫头。你自小就温婉懂事,善良到连一只蚂蚁都不忍杀死,缘何变成这样?”
“你又懂我什么?如若我不学着懂事乖巧,谁还会在乎我,爱惜我?”尚如兰起身,凄怨得看向他:“我从未后悔今日所作所为。事已至此,你唾弃我也好,恨我也罢,从今往后你我便形同陌路,再不相识。”言毕她没有丝毫留恋,头也不回地走出屋门。
谢熙桐想叫住她,却不知该说什么。他不是圣人,做不到毫不在乎。被恋慕多年的她背叛,下/药送上别人的床塌,他满心都是失望气愤,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出来。好像只要他这样做了,他与她之间就真的再无瓜葛。没有想到的是,尚如兰却在门前顿住了脚步。
然而她还是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他,幽幽开口:“桐哥哥,我真的很不甘,很不甘。懂事温婉,柔弱善良了那么多年,最终也是一无所有。”
“……”谢熙桐神色复杂得目送她离开,那道纤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眼前,他的心也跟着沉到了最底下。
其实她并非一无所有。她有与尚如卿的姐妹之情,有他多年不曾变过的爱慕,还拥有许多她一定没有察觉到的美好。可……自从此时此刻开始,她就已经失去这些已经拥有的东西。
他知道不能对她说这些话。尽管她这样对待他,践踏他的一片真心,他也不忍心挑明。他之前答应过她不会怪她,她也已经失去了很多,他又何必再去雪上加霜?
“兰丫头,有些事做错了就永远无法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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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如卿知道尚如兰对谢熙桐做了那样的事自然不能继续放任谢熙桐和尚如兰单独相处。
可尚如兰说只要她此时离开悦宝斋,尚如兰就会向谢熙桐坦白一切,以后也不会再接近谢熙桐。尚如卿其实都明白,她留下也只会让三个人更加难堪。她也相信尚如兰说的话。毕竟玉雁公主已经回宫,谢熙桐又清醒过来了。再者,她的心中更是记挂檀珠的伤势,便匆忙跑去医馆找人。
大夫一见到尚如卿就直摇头。说檀珠伤成那样,他赶过去时已然断气,神仙都救不活了。但他还是很尽责的把人带回医馆,也好给尚如卿一个交待。
大夫后面说了什么尚如卿已经听不进去,她行至放着檀珠尸体的塌上掀开盖头的白布,看到檀珠苍白无血色的脸,眼泪又忍不住的滚落下来。她伸手一寸一寸轻抚着檀珠的头发和面容,哽咽抽泣道:“檀珠你快醒醒,我不是说过要帮你找一户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出嫁么?八字还没一撇,你怎能一睡不起?你明明说会永远陪在我身边,怎么说话不算数?你快醒醒啊,檀珠!”
大夫见状也不禁动情,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姑娘你别太难过。还是赶紧为这位姑娘置办后事,教她早日入土为安才是。”
如此年纪轻轻就去了,着实是可惜了些。
尚如卿握着檀珠的手,沉浸在悲伤与往日同檀珠一起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之中。一直以来无论她做好事坏事檀珠都不离不弃,也未曾有过半句怨言。如今更因她而死,尚如卿即伤心又悔恨。等她也死了,她该拿什么脸面去见檀珠?
早知今日,当初她就不该让檀珠去打听甚劳子的消息。可后悔亦无益,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就像她与尚如兰的姐妹之情,也终不复存在。
尚如卿失魂落魄地回到将军府,尚明风已经散值归来。在院前见到她那副模样,不禁皱眉询问:“谁欺负你了,哭得这么难看?”
“二哥……”听到尚明风的声音,尚如卿倏然抬首,飞快奔向尚明风,一把抱住尚明风在他怀里啜泣道:“檀珠死了,二哥,檀珠死了!”
自尚如卿及茾之后,她就从来没在他面前哭成这样,也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他。尚明风凝眸挑眉,抱着尚如卿轻轻拍她的后背:“怎么死了,发生何事?”
“三姐,三姐杀了檀珠!二哥,我该怎么办?”
“小兰?到底怎么回事?”
尚如卿却只顾着哭,根本没有任何解释。
这丫头哭得如此伤心,此事定真。小兰搞什么鬼,怎会杀檀珠?尚明风边拍着她的后背权作安慰边暗自心想。
问这丫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还是去问另一个当事人更快。
在这种节骨眼上,两姐妹真会挑事。
大义灭亲
夜半时分,寒风肆虐,重霜覆檐。长廊宫灯摇摆不定,火光明明灭灭,将熄未熄。院子的景致不复萧索,而是饰上了迎接新年的大红。
尚如卿此时已经哭累睡了过去。尚明风坐在床边看着这位变得脆弱柔软的“混世五小姐”,不禁深深长叹一声,伸手替她掖好锦被,从她闰房离开。
站在尚如卿的屋前,望向院外那棵掩没在浓重夜色的合欢树,尚明风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檀珠被送到尚如卿身边的事。
将军府出身的儿女向来都要求自立自强,不可学别家千金小姐公子哥般需要专门服侍自己的侍从。但自尚如卿从合欢树摔下破相痊愈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尚天昊担心尚如卿,才破例让檀珠跟在身边照料她。一来是想有人能时时劝慰破相的尚如卿,二来也能好好看着她不让她做危险的事。
檀珠也一直做得很好。论起尚如卿之前做的那些坏事,可以说有她在身边,尚如卿才能免去牢狱之苦。眨眼间这么多年过去,尚如卿与檀珠的感情自是深厚。如今就这样死了,他能明白尚如卿的痛心疾首。
长廊风大,尚如兰持着绢花圆灯笼缓缓走来。瘦削的身影被夜色包裹,投下的明灭火光映照在素净的脸上,冰冷寂寥。她掠起的裙摆绣满了荼蘼,每行一步都似在簇簇盛开。像带着她走向末路,无法停止。
穿过月门,未想竟与尚明风不期而遇。
尚明风止步,借着她手中灯笼的火光看向她。尚如兰神色平静如水,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她抬首,用惯常的语调道:“二哥,这么晚了还未睡下么?”
尚明风盯着尚如兰,沉默片刻才道:“你不也未睡下。我有些话要问你,这里风大,进屋再说。”
尚如兰没说什么。与尚明风一同进了屋,点亮陶瓷灯,燃上暖炉,她才坐下等着尚明风的下文。
在通亮的屋内尚明风方能瞧清尚如兰的脸色。惨淡苍白,眉间尽是哀愁惘然。一个哭得梨花带雨,一个怅然若失,不用问也知道这二人之间肯定有事。尚明风也不兜圈子,径自问道:“我听小卿说你杀了檀珠?”
尚明兰顿住温茶的手,良久才答道:“没错,人是我杀的。”
尚如兰不像尚如卿那般无理取闹。品行又良善,再怎么生气恼火也不至于到了要杀人泄愤的地步。尚明风不解:“为何杀她?”
今日太多人问她为何了。可这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为何?尚如兰自嘲一笑:“二哥也要为一个下人来责问我么?杀人偿命,律法所依,我该关进牢里接受制裁是么?将军府历代荣辉,我做这样的事就合该逐出家门是么?”
“小兰,你这是什么话?”尚明风不禁皱眉,对尚如兰的话十分不悦:“既然知道后果,怎地还去做?”
尚如兰咬唇,目光灼灼地瞪着尚明风,质问他:“我说是因为没有退路,迫不得已,二哥你信么?”
尚明风讶然一怔。
“可惜天不遂人愿,时也命也。不甘不忿又如何,自古无非成王败寇这两种结局。既如此,我也不愿让将军府蒙羞。你大可将我就地正法,以视正听。”尚如兰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匕首,端放至尚明风跟前,大有视死如归的就义之姿。
尚明风不禁挑眉斜眼看她:“小兰,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尚如兰自嘲:“不认识么?是你们从未曾想去了解真正的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