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思坐在塌沿上,见季淮冽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不少,道:“皇兄的伤势如何?”
“再过几日即可痊愈,多谢圣上关怀。”季淮冽笑道。
季淮思似笑非笑,“那便好。”
季淮冽用扇柄敲了敲手心:“怎么如此怠慢,还不快上茶?”
苍河正待应声,季淮思阻道:“不必了,朕坐坐便走。”
季淮冽注意到季淮思疏离淡薄的神色有几分郁结,问道:“恕臣冒犯,圣上像是有心事?”
季淮思注视着季淮冽,神色变得晦暗不明:“皇兄打算等到何时?”
“嗯?”
“卿小姐一事皇兄是在看朕笑话么?”季淮思的声音陡然重了几分。
季淮冽恍然大悟。他笑道:“圣上,臣怎敢看你笑话?至于卿小姐,臣势在必得又何需急于一时?”
季淮思居高临下的逼视季淮冽:“朕若不肯,你又当如何?”
季淮冽失声笑出来:“圣上莫要试探臣了。夺人所好非君子所为,十五弟。”
季淮思见他笑出声,也跟着笑起来:“十哥,君子亦有成人之美时。也罢,鹿死谁手还当看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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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自己已然成为话题的尚如卿连连打了三,四个喷嚏,直哆嗦着钻进锦被里。檀珠看她乌龟一般缩进被子,只露出两只套着鞋袜的脚在被子外,不由分说上前捉住她的脚往外扯:“小姐,形象,形象!”
尚如卿猛地掀开被子在床上打滚耍无赖:“管什么形象,我都快死了,要死了!”
“呸呸呸,你少说些不吉利的话。才什么时候,哪有冷到要死的程度?”
“我总觉得有人在说我坏话,鼻子酸涩得紧。”尚如卿依旧无赖得躺在床上,衣裙在打滚中皱成一团。
“说小姐你坏话的人多了去了。”檀珠口无遮拦的快嘴道。平日尚如卿早打过来了,这会儿却一点声响都没有。闭上眼等挨打的檀珠睁开眼看向尚如卿,见她已经双目无神的发起呆来。
“小姐?”
“无聊,真是无聊啊!熙桐哥哥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整日不见人影。二哥一向与我话不投机,三姐自那次与我聊过之后也忙起来了,我快闷死了!”
“年关将至能不忙么?”檀珠叹道:“只有小姐你是最闲的那个。有空不如帮帮兰小姐的忙,起码挣个勤俭持家的好名声。”
挂于窗前一个金钩的木架子上,红玄扑棱着翅膀叫嚷道:“卿卿,好名声!无聊,真无聊!”
听到红玄挰着嗓子学人说话时的滑稽腔调,尚如卿从床上跳起快步奔到红玄面前,伸手去逗它:“说,你最喜欢谁?”
“王爷吉祥,王爷威武!”
“呔,白眼狼。”尚如卿骂了一句,寻了一块果干在红玄面前晃:“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最喜欢谁?”
“卿卿!爱卿卿!卿卿最好,卿卿心肝儿……”
“见风使舵的本事你倒学得快。”尚如卿好气又好笑,果干还是赏给红玄吃了。红玄又夸了她几句,她便带着红玄兴冲冲出门了。
她没说去做什么,檀珠担心尚如卿的安危,匆匆跟在她身后。
年关将至,长安城的热闹程度比往常更胜一筹。尚如卿拎着红玄一路走走晃晃,被满街红艳艳的景色和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了眼球。
檀珠抱着带帽斗篷跟在她身后,“小姐,这是要去哪儿?”满大街都是吆喝声,还有小摊贩子的叫卖声,空气里传来香甜的味道,弄得人饥肠辘辘。
尚如卿随意道:“逛逛嘛,何必在意去哪儿。”
檀珠懂了,这是真无聊极了才会干的事。
在青雀街逛了一会儿,尚如卿买了根冰糖葫芦就打算去悦宝斋听小曲解闷。堪堪走出街头遥遥便见到谢熙桐着一袭天水碧青竹纹锦袍向悦宝斋行去。
正所谓有心插花花不成,无心栽柳柳成荫。尚如卿没想到会这么遇到谢熙桐,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急忙快步向他奔去,声音大到几乎将那些喧嚣盖了下去:“熙桐哥哥!”
隔着吵杂喧闹的人群,谢熙桐巡声望来。刹那间,世上只余一人春山如笑,万物皆失了颜色。
见是尚如卿,谢熙桐颇为惊讶:“卿丫头,你怎么会在此?”
尚如卿心里欢喜,脸上也盈满笑容:“我到处走走。倒是熙桐哥哥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找你都找不到。”
“我……”谢熙桐还没回答他,身边一人不轻不重的将他话头截断了:“谢御史。”
尚如卿闻声望去,怎么是玟王季淮宇?
相请不如偶遇
对于谢熙桐为何会与季淮宇一同出现在此地,尚如卿心里感到狐疑不已。
季淮宇注意到手里拿着冰糖葫芦的尚如卿,皱眉冷声道:“怎么又是你?晦气。”
尚如卿正欲反驳,谢熙桐急悄悄扯过尚如卿的衣袖示意她别说话。接着言语恭敬的对季淮宇道:“卿小姐是悦宝斋常客。殿下若想去坐坐,不妨让她帮忙带路。”
季淮宇不屑地瞅了眼尚如卿:“也罢,本王就给谢御史几分薄面。”
谢熙桐笑道:“多谢殿下。卿小姐,麻烦你带路了。”
陌生的称呼让尚如卿发怔。檀珠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袂她才回过神来:“喔,好。”
尚如卿下定决心,在季淮宇面前不能丢谢熙桐的面子。她把红玄交给檀珠,顺手将冰糖葫芦送进檀珠嘴里,让她带着红玄到街坊四处游逛。待檀珠拎着红玄走了,她便规规矩矩地将二人带到悦宝斋。
尚如卿果然是常客,小二见到她立马迎上来热心道:“卿小姐,许久不见了。花雪涧正好空下来,要不现在带您过去?”
每年年关将至时,悦宝斋也变得更为热闹忙碌。许多时候忙不过来也会临时招些人手来帮忙。尚如卿眼睛打量着大堂内迎来送往有不少张生面孔,脚却自然大方往楼上迈:“好。对了,我身后那位穿云气纹锦裘的是个大人物,把你们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都上齐。”
小二顺着她的话端详了她口中的那位大人物片刻,眼睛立马亮堂起来,忙不迭说道:“明白,小的会吩咐好厨房。”
小二手脚麻利的引三人进了花雪涧,沏好热茶,点燃暖炉,遂问:“卿小姐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尚如卿道:“没有了。咦,大堂台上那唱的是什么?”从半开的窗外瞧见八方台上有个面罩半脸薄纱的年轻女子坐在台中,抱着琵琶咿咿呀呀弹唱。纤指于弦上轻拢慢捻,歌声袅袅缥缈,和缓幽幽,如人呓语。弦上嘈嘈,抑扬顿挫,如珠玉落盘,流水涧涧。
“姑娘弹的曲儿是她家乡的歌谣,唱的是乡词。”
尚如卿只觉得听入耳里挺舒服,歌里的意境却全然听不懂。她挥挥手便打发小二离开。季淮宇坐的位置近着窗外也顺首望去,觉得这里的格局,伶人等确是雅致。
谢熙桐握起酒壶替季淮宇满上酒,目光巡到尚如卿身上,用眼神询问她是否要喝。尚如卿忙点头,谢熙桐笑了笑,便将她面前的酒杯满上。
酒才刚满上,季淮宇的注意力已经落到尚如卿身上:“你已经带完路,可以走了。”
尚如卿拿酒杯的酒一顿,“玟王殿下想过河拆桥么?”
谢熙桐来不及阻止尚如卿,当即颇为紧张不安的看向季淮宇。季淮宇果然面色一沉,十分不悦:“你放肆。”
“我放肆?”尚如卿的火气自丹田上涌,谢熙桐在底下忙向她使眼色她都没看到:“敢问玟王殿下我哪里放肆了?方才那话,你敢说你不是在过河拆桥?”
谢熙桐觉得十分头疼。他确实不该把尚如卿一道叫来,弄成如今局面是他思虑不周。
季淮宇被她抢白一通,顿觉颜面扫地,不由更加动怒。他往桌上一拍,吼道:“哪里放肆?一介平民与本王说话竟是如此态度!”
“长安城里谁不知道我态度一向如此?”尚如卿嗤之以鼻。本想再说一句他孤陋寡闻,谢熙桐却恰时堵住她的话,向季淮宇解释道 :“卿小姐此话不假。她一向率直,连圣上都拿她没办法。”
季淮宇听出关键,睥睨着尚如卿:“你是说本王的十五弟也对她束手无策?”
谢熙桐正帮她说话,她再不知好歹的顶撞季淮宇就白费谢熙桐的苦心了。尚如卿撇嘴看向窗外八方台上的伶人,鼓着腮帮子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