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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时日连太阳都见得少了,早晨夜晚雾气浓重,霜露冰冷透骨。连打鸣的公鸡嗓音在这种时候都显得不如以往清亮高昂。
尚如卿醒来时就听到外面吵吵闹闹,忙把檀珠喊来问话。
檀珠神色慌张又带着些兴奋的回答她,说是尚重远要出征打仗了!尚如卿一听这话,猝然从床塌上滚了下来,捂着腰肢屁/股一边喊痛一边蹦跳着跑出屋。
“小姐,小姐,你鞋子还没穿……”檀珠眼尖看到塌阶下的鞋子,马上拎起去追尚如卿。
尚重远当上骠骑大将军后就没什么仗打了,如今可算是他成为将军后第一次出征。行军打仗贵在士气,无论在气势上还是信心上他都绝不能输人一等。
尚如卿找来时,有两个丫鬟正服侍尚重远穿战甲,还有两个家丁替他收拾东西。尚明风坐在屋里一角,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瞧着这忙来忙去的下人。
尚如卿三步并作两步的嗲声喊尚重远:“大哥,你要出征吗?”
尚重远正检查臂鞲是否系紧。见尚如卿厚着脸皮摸上来,他板正脸教训道:“嗯。我不在家时你乖乖的,别再做错事了。”
尚如卿听得出尚重远是指她拐人一事,一边羡慕地摸着尚重远身上的威武铠甲一边拍胸脯道:“大哥你放心,从今往后我绝不再做那事。所以,大哥……”
一旁听着的尚明风冷笑一声表示鄙夷。
尚如卿两眼放光地盯着尚重远看。瞅得他浑身不自在,不由放轻了口吻:“怎地?”
“我也想上阵杀敌,你带上我吧!”
“啪嚓”一声,尚明风猝然从椅子上跌坐在地,整个人都懵住了。
“胡闹什么?幸而爹前脚刚走,不然被他听到定又说你。”尚重远就知道这个幺妹脑里装的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东西,果真语出惊人。
尚明风捂着腰从地上坐起,瞪着尚如卿讥诮道:“尚如卿,你以为上阵杀敌跟你追地痞无赖一般简单吗?别什么都要凑一份热闹,拖累了大哥。”
“你有本事你怎么不跟大哥一起去杀敌?还是不是将军府的儿女了?”尚如卿毫不客气地戳尚明风的死穴。
尚明风果真白了她一眼,懒得再与她逞口舌之争。
尚重远检查好身上的行头,一旁的家丁将佩刀递到尚重远面前。他接过佩刀系于腰上,待一切稳妥之后他才道:“小卿不要闹,我该出发了。”
“大哥,我是认真的。我也想跟你去打仗立功。”尚如卿不死心的缠住尚重远道。
“战场上危机四伏,刀剑无眼,并非你想的那么轻松。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尚重远宠溺地抬手摸摸尚如卿的脑袋,随即快步行出屋去。
尚如卿被说服了,跟在他后面:“大哥,你要平安回来呀。”
尚重远回首朝她一笑。走开十来步远,尚如兰匆匆赶到,将在观音庙里求来的平安符交至尚重远手中,送他出了府门。
争
尚重远出征五日,不时传回信息说离边境越来越近,尚无意外。而季淮思也终于同意了纳妃,大大的皇榜张贴在城门旁,写着定于下月十五进行采选事宜。
采选之事只需季淮思点个头,剩下的交由相关部门去办。当务之急是立后。萧太后已经替季淮思罗列了几名身份地位样貌才情都不差的女子供他挑选。
御书房内,季淮思将萧太后送来的画像看完,心里有些气恼。
柴公公已年过半百,眼色厉害得很。他看着季淮思长大,对季淮思的心思颇为了解。见其凝眉似有不悦,便道:“圣上,太后也是为您着想,您莫为此气坏身子。”
季淮思失笑:“朕不气,朕只是失望。柴方,移驾太宁宫。”
“遵。”
太宁宫是萧太后的宫殿。此时的萧太后正握着一个面容清丽,年纪与玉雁公主相仿的少女谈话。而一旁坐着的玉雁公主也跟着笑,偶尔插进一两句话,其乐融融。
外面一遍通传说季淮思来了,少女立马规规矩矩的站起身,仪态万方的退至一旁。季淮思进来向萧太后行了礼,那少女才上前福身。
季淮思只是略看她一眼,道了声平身便对萧太后直言道:“母后,你骗了儿臣。”
此话一出,玉雁公主愣住了,少女也愣住了。萧太后的脸色跟着一变,随即道:“此话怎说?”
“你曾应承儿臣,若儿臣应下纳妃一事,立谁为后由儿臣决定。可那些画像又是何故?”
萧太后闻言却是了然的笑了两声:“怎是欺骗你?那些画像只是供你挑选,母后并没有不让你做决定呀。”
“母后,你知道儿臣说的不是这件事。”
一旁的少女没见过季淮思这么威迫有魄力的模样,一张姣好面容顿时变得苍白。
萧太后招手让少女行到她身边,握起她的手道:“对了,御轩。这位是户部尚书曹维的女儿,溶溶。你看看这人儿长得多好看,又会说话。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一些朝堂政见也略通一二,实在难得。”
曹茵茵含蓄害羞的娇笑道:“太后过誉了,溶儿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确是难得。”季淮思不咸不淡地瞧了曹溶溶一眼,跟着道。
这一眼与偷偷打量他的曹溶溶目光对上,曹溶溶很快羞涩的移开了视线。面上忽然泛起红晕,一副喜不自禁的娇媚模样。
萧太后语重心长的教诲道:“皇后是后宫之首,一国之母,代表整个季氏王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胜任。御轩你贵为皇帝,应当知道立后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母后,儿臣一向很遵从你的教诲。如今连这么简单的请求你也不愿意施舍于朕么?”
“不是母后不愿意,而是律法所定。”
季淮思睨了眼曹溶溶,道:“儿臣以为母后会更高瞻远瞩些。”
萧太后也跟着瞧了眼曹溶溶,笑道:“若你不坚持,母后也愿退让一步。将军府不是还有一位相貌美好,端庄贤淑的三小姐么?年纪虽是稍长于你,但你若愿意,母后自也不会说什么。”
原本还自我感觉良好的曹溶溶听到这话,一张脸瞬时变得惨白难堪,似乎明白自己现在正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了。
玉雁公主看着曹溶溶那张委屈的小脸,顿时有些替她不甘。可想到自己又没法说得上什么话,视线便移至别处,权当自己不存在。
“除了卿小姐,皇后之位朕不作他想。”季淮思冷声说完,一拱手:“儿臣尚有奏折需处理,先行告退。”
不等萧太后发话,他已经拂袖离去。自他身上散发的威压让宫娥宦官见状都不敢近他身旁半分。
萧太后长叹一声,慈爱的握着曹溶溶的手,安慰她:“吓坏了么?御轩说话一向如此,习惯便好了。方才老身的话你别放在心上,那只是让他打消念头的措辞罢了。”
曹溶溶乖觉的点点头,说:“溶溶明白。”
离开太宁宫,季淮思却没了批奏的心思。他吩咐柴方替他换一身衣服,他要出宫去安王府。
安王府内一片详和。
季淮冽半躺在置于书房角落的一张软塌上。一手撑着脸,一手把玩手中的玳瑁折扇。半敞开的衣衫不时漏出身上缠着的绷带。四脚瑞兽暖炉放在一张月几上,炉里烧开的木炭不时爆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苍河静候一旁,等待季淮冽随时差遣。
“是么,十五弟真打算纳妃了?呵……”季淮冽眯起眼晴,低沉道:“霁王那边是什么情况?”
“暂时没动静,只是去过玟王那里几次。”
闻言,季淮冽似是不悦的挑起两道浓眉冷然道:“真是个蠢材,无药可救。玟王和谢熙桐又如何?”
苍河道:“玟王前天去见了中书令,谢熙桐那边仍在追查刺客的来历。”
“中书令?”季淮冽低喃,饶有兴致:“有意思。”
“王爷,还需跟着么?”
“霁王那边不必理会了,看紧些玟王和谢熙桐吧。”
“是。”
苍河话音一落便有下人前来通报说季淮思来了。不等季淮冽让人去请,季淮思后脚就跟进来了。
苍河跪下行礼。季淮冽欲起身行礼,季淮思几步上前拦住他道:“皇兄免礼,苍河也平身吧。”
“谢圣上。”苍河平静起身,悄无声息的退至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