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和敬看过来,有模有样地学着。
这伤处理完了,人总该说话了吧。见璎珞仍是沉着脸,傅恒想说点什么,但却感觉自己晕晕沉沉的,他心下不妙:“璎珞,我有些累了。
”
璎珞顿时一惊,伸手摸向他的额头,果然感觉有些发烫,原来是发热了。一旦高烧不退那就是要去鬼门关走一遭了,不行,她得和傅恒说话,不能让傅恒睡过去。
要是睡过去的话,下次能不能醒过来就不一定了!
她这时候忽然记起来早晨时和敬送她的口琴,之前揣在身上又是砍又是打的竟然没觉得硌得慌,现在想起来不禁有些怀疑身上是不是已经被硌的青紫。她把这口琴找了出来,对傅恒凶巴巴地说道:“你不准睡,我给你吹口琴吧,你好好听着。”
原来是口弦啊,傅恒问她:“谁给你的?”
“和敬啊。”璎珞有些诧异地回答道。这乐器虽是蒙古乐器,不过因为别致好看,前身又是贵族附庸风雅的“簧”,所以她便学了过来。
见璎珞理所当然的模样,傅恒失笑道:“口弦通常是小伙子用金竹制成,为了展现才能,将它放入雕刻精致的竹筒中,系上穗子送给心爱的姑娘,作为信物。而姑娘如果喜欢的话,就会把它挂在身前——哪有你这样揣在怀里的。”
璎珞怔了一瞬,回头看了和敬一眼,这该不会是色布腾巴勒珠尔送给和敬的吧,被她放在盒子里给忘了所以转送给她。这让璎珞顿时有些讷讷,觉得手里的这口弦琴似有千斤重:“你这样说的话,那我还吹不吹啊。”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有些失职,我应该送你一支自己做的口弦琴的。”傅恒笑道,“吹吧,让我听一听,还没听过你演奏乐器,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
璎珞呸呸两声,嫌傅恒说话太不吉利。她熟练地用手指夹住弦柄,明亮清脆的乐声从唇边与指尖流淌出来,却不是熟悉的蒙古歌曲,而是傅恒从未听过的一首曲子,前奏活泼动人,后面却温柔似水,蕴含着绵绵情意。
在这乐声之中,他忽然觉得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像是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似梦非梦,昏昏沉沉,一时间竟然不得清醒。
璎珞一曲奏罢,见傅恒的眼睛都闭上了,当即就吓了一跳。她又不敢使劲摇晃这个伤者,只好伸手轻拍傅恒脸颊:“春和,春和,你醒一醒!”
“我没事。”傅恒睁开了眼睛说道,宽慰她道,“方才只是被小鬼叫去魂游了一番,听见你的呼唤我便说我的未婚妻还在等我,匆匆赶了回来——你看,我命不该绝。”
璎珞只觉得眼角已有泪珠流下,她又想哭又想笑:“还能说这种话,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把你收走了,再坚持一会,娜仁托娅就要带人回来了。”
“你刚才吹得是什么歌?”傅恒问道,敛去眼中的千般复杂情绪。
“我自己编的越人歌啊。”璎珞拍了拍有些僵住的脸,挤出一个笑,“好听吗——等你好了,改天我唱给你听。”
越人歌啊。傅恒也想起了那日在圆明园的时候,两只小舟撞到一起,突然降临的大雨又忽然离去,那个发上凝着雨珠的少女回头轻笑道:“富察侍卫,你可曾听过越人歌?”
心悦君兮君不知……可是现如今他是知道的,他们互相清楚彼此的心意,尽管他当时并没有想到,那个狡黠的姑娘会成为他的未婚妻,会是他一生所爱。
“不好听。”傅恒故意道,赶在璎珞蹙眉以前补充了一句,“改天我教你,再多练几遍就好了。”
这样也好,人能考虑未来,说明还有求生意识。璎珞松了口气,擦擦眼角的泪,却发现傅恒的脸色更添几分潮红,她想起方才唤醒他时自己的手所触碰到的温度,一颗心又提了上来。
烧得更厉害了,赶紧来人啊。
但她不会在傅恒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焦急,她现在一定要撑住,要比任何人都冷静。于是璎珞哼了一声说道:“不好听那你也得听着。”这话说完,她自己都感觉她越来越恃宠生骄了,不过这可不能怪她,都是傅恒惯的。
“璎珞。”傅恒忽然说道,“如果当时你手里没有匕首,你还会从树上下来吗?”
“我就算折支树枝下来,也不能眼睁睁看你出事啊。”璎珞垂下眼眸,“我爬上树只是出于战略,又不是贪生怕死。”
傅恒“嗯”了一声,复又问道:“我对你有这么重要?”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璎珞啐他,递予他水喝,“罢了,也不是贴金,你本来就是块金子。你温柔,体贴,有学识有涵养,又处处待我好,我就是喜欢你啊。”
这是她迟到了多少年的表白啊,是她在辛者库时可以说出的话,却没有来得及告诉过他。之前谈“爱”这个字眼,总担心他会觉得没那么深刻,觉得她太过于肤浅、不矜持。现在经历过生死一役以后,她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完完全全地表露自己的心意了。
她看着傅恒的眼睛,语气缱绻温柔又认真:“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所以,我想……”
“我爱你。”傅恒忽然说道。
璎珞怔了一瞬间,傅恒怎么知道她要说什么?见她平素的机灵此时全无,脸上的表情有些呆呆的,傅恒伸手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滚烫从指尖传到鼻尖,像是他热烈的心意一般。
他说:“这种话可不能是你先讲啊。”
作者有话要说:
*恐水症就是狂犬病,《肘后备急方》里提到的方法和现代兽医学人工制造的疫苗接种预防是一个道理,是我国最早提出的以毒攻毒免疫防疫的萌芽了。
第22章 前尘后事
璎珞觉得有些恍惚,她是很想听到傅恒这般承认他的心意的,可是为什么又觉得不真切呢?是不是因为傅恒烧迷糊了再胡言乱语?
于是璎珞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摸他额头,傅恒见状忍不住失笑:“傻璎珞,我没烧迷糊。”
怎么好端端就说爱她,难道傅恒也是因为这方才的生死一役,而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了?璎珞嗔他一眼,鼓着脸说道:“我要是傻,那你就更傻。”
傻子才会看上她。
“都傻了好,一对傻子,天生一对。”傅恒竟然颇为赞同。
璎珞觉得不对,她觉得傅恒真的被烧坏脑子了。你看看这说得都是什么话啊,这还是当初那个每句话都要得体、知礼的少爷吗?没看见莫日根挪的更远了,和敬的耳朵都红了么?这旁人都听不下去了。
她觉得她脸上很烫,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发了热红了脸,若是真的发热也好,把他身上的热传到她身上,让她去生病吧。
璎珞正走着神,忽听傅恒低声唤她,大约也是不想被旁人再听了去所以压低了声音,于是她也小声地问道:“怎么了?”
傅恒却是对她眨了眨眼,示意她附耳过来。
璎珞不解地凑过去,却听到傅恒在她耳畔低声问道:“璎珞,我虽不知道你瞒了什么,但我觉得,你不要被所谓的秘密压得太累了,过去的事情都不重要,我们之间只有当下和以后。”
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只在意你属于我的当下,还有以后的长长久久。
璎珞只觉她像是寺庙里定时轰鸣的青铜大钟,响一次却要摇晃震颤许久。她现在的心情便是如此,犹如得到救赎一般,傅恒竟然看出来了!
他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难道她方才因为终于表白心迹,太过于放松而流露出了什么吗?
见璎珞表情来回变换,傅恒有些担忧:“我不是非让你说出来,说与不说,全看你自己觉得怎样舒适。”
“不,没什么的,说出来也好。”璎珞笑了笑说道,“你可能听说过,我年幼时曾经有一次摔了头,病了好些时日……那时候我做了一个梦,大概就是古人常说的黄粱一梦吧。”
璎珞自然不会告诉傅恒她是重生而来的,因为这太过于匪夷所思了,她可不想被当作妖怪。于是她换做南柯一梦的方式,思考着从哪里讲述比较合适:“我梦里的一切,要从乾隆六年的选秀说起,在梦里我并非瓜尔佳氏的小姐,而是包衣出身的宫女。”
见傅恒听得认真,并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璎珞这才小声地放心的把姐姐魏璎宁的离世,以及她入宫调查真相的过程讲了出来,包括后宫里的种种尔虞我诈,但基本没怎么提到傅恒,只说因为玉佩的事认识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