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環哼笑着将头转到一边,“殿下身边可爱的女子多的是,哪里轮得到我。”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前殿。
这里的胭脂味太浓,让她的鼻子又有些不舒服,它需要呼吸新鲜空气。明環一言不发地慢步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延清宫的偏殿。
“凌王妃?”
明環一愣,赶紧蹲身行礼,“参加皇上。”
萧铉一笑,“起来吧。”
“谢皇上。”
“凌王妃怎么出来了?”
“臣妾出来醒醒酒。”
“原来如此。”萧铉今日一袭玄墨色便衣,虽未着龙袍,但肃穆威严却不减分毫,“许久不见王妃,王妃一切可好?”
“回皇上,一切都好。”萧铉转身,目光专注地打量了一下她,带了些深不可测的探寻,“你是好,可允照却不好。朕刚才听他咳了几声,心中便不大快活。”
明環心中明了,这京中关于她和萧铮的流言蜚语不断,她也早该想到如今他今日的意思。
“没有照顾好允照,确实是明環这个做妻子的过错,还请皇上责罚。”明環回答得很直接。
萧铉见她微微下蹲,行礼请罪,面色却无半分自责之色,依旧如之前的淡漠冷静,心中是既恼怒,又有些许佩服。
恼怒的是她这幅与己无关的冷漠态度,心中替萧铮不值;
佩服的是她面对自己质问却依旧淡定的心境,一个女子,心理这般强大,倒是让人不得小觑。
萧铉打量她很久,才道,“允照生性浪荡不羁,不受拘束,这么些年荒唐事做了也不少,只是任他再荒唐,他做事总会有个尺度,而这个尺度恰恰是别人都无法把握得住的。”
明環也在心中暗叹眼前这个人看人看事的通透,难怪,在张太后一手把持朝政的这些年间,他能够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傀儡皇帝一步步筹谋算计,拉拢人心,笼络势力,直到形成现在和张太后平分秋色甚至更胜一筹的战局。
明環笑了笑,“皇上所言甚是,允照虽风流,但好在有分寸。”
自古贤君用人,才字便是衡量标准,其次才是世家利益,而凌王以风流之性,贪恋于花街柳巷,却偏偏得圣上重用,其中,自然是少不了萧铮自身的才华。
这一点,她很清楚,萧铉也很清楚,那些个通透的大臣们也很清楚。
张太后,更是清楚,否则不会在萧铮刚刚封王开府之时,将他流放景州。
“可是即便他对于任何人任何事都有他自己的分寸,唯独对你,他没有。”
明環一愣,完全不曾想到他会话风突转到自己身上。
“这也是朕替他担心的地方。”萧铉语气之中,他目光渗透,像是要把眼前的人看穿一般,“允照便是太过于重情了。”
可面对自己刻意的警告,眼前的女子偏偏好似云淡风轻,眉眼之间没有丝毫躲避或是胆怯,反而端庄浅笑,朝萧铉颔首行礼,像是在附和他的话一般,“情深者,必重情;重情者,必爱民,皇上是仁君,允照是贤王,何愁我们大楚不会国泰民安。明環虽是一介闺阁女子,不过也是知道,皇室稳,社稷安的道理,以后明程会好好照顾允照,让他能安心国事朝政,再无后顾之忧。”
她的这一番回答,恭敬有礼,进退有度,毫无破绽,同时也毫无余地,将萧铉所有想劝诫,抑或是想更重的警告,生生地全打了回去。
如果说三年前,见她第一面的印象只停留在那一身清丽绝伦,淡泊明静的气质上,那么现在萧铉可以确定,面前这个看似沉静淡漠的女子,实则有一颗谁都无法企及的七窍玲珑心。
“你爱允照吗?”
萧铉没有再兜圈子,只是单刀直入地问出了自己这次前来最关键的问题。
这个问题是如今所有事情的结点,也是这段看不清也道不明关系的结点。
“允照是明環的夫君,明環自然敬他,重他。”
敬他,重他,却不爱他。
萧铉摇头苦笑,“罢了,这终究是你们夫妻两的家务事,朕即便再替你们着急,也无济于事。”
萧铉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向明環,“好好待允照,便当这是朕对你的请求。”
“皇上言重。”
见他心稍安地转身离去,明環垂首恭送。
“朕知道你为了家人,从小在明家便要学着步步为营,戒防别人,可朕要告诉你的是,允煦,他不是别人,拒人于千里之外有时候也并不是件好事。所以明環啊,学着将心放开一点吧,或许,你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天姿地色。”
明環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却不断地回想他的话。
放开一点,真的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天姿地色吗?
她醒了醒酒气,回到延清宫时,已是另一番景象。
即便方才在面对萧铉的话时有过片刻动摇,可如今看着这入殿朝拜之人,方才的那一点点动摇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臣等恭迎豫章王殿下!”
“臣萧钦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愿吾皇吉祥安泰,福泽万年!”
明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素玉紫袍的人,恍然隔世。
萧铉起身,走下高阶,亲自扶起二人,“快快起来!”
“谢皇上。”
萧铉看着他一笑,“三年不见,豫章王可瘦了不少,想来西境战事确实让你费神了。”
萧钦退后一步,礼貌作揖行礼,“多谢皇上记挂,这都是微臣该做的。”
萧铉感念地点头,随后看向他身旁的女子,“想必这位便是妍侧妃了。”
“皇上万安。”妍侧妃十分有礼地回道。
“这三年,你陪在豫章王身边也辛苦了。传朕旨意,豫章王府多年来镇守西境,劳苦功劳,赏白银千两,豫章王府兵,有功者一律论功行赏!赐西疆之地,列土封侯!”
“皇上英明!恭喜豫章王!贺喜豫章王!”
“来人!赐座!今日咱们君臣同乐不醉不归!”
明環怔怔看着他和那女子时而低首交谈,时而碰杯饮酒,即便偶尔目光划过自己,也没有任何起伏。
“那个叫你临璧的人是谁?”
回府的马车里,安静了很久的气氛,突然响起萧铮不咸不淡的声音。
明環一愣,不知他为什么会知道,又为何会在此时问起。
萧铮微微睁开眼,眉目清凉地看向她,“你的那幅《秋月临璧图》是他送给你的吧?”
“与你无关。”明環回道,随即将头扭到另一边,并不想让自己如今有些落魄地神情让他看见。
“呵—”萧铮轻笑,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髻,“ 这是怎么了?说到你痛处了?”
“别碰我。”
“你是我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王妃,有什么不能碰的?”萧铮冷笑一声,“你知你这句话,可是犯了僭越死罪。”
明環朝他看了一眼,无所谓地一笑,“那殿下便杀了我一了百了好了。不过过个奈何桥,喝碗孟婆汤的事罢了。”
“杀了你?”萧铮俊逸的五官陡变森冷,那双幽深的黑瞳像是深渊般盛开的罂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你-想—得—美。”
明環抬眼直视他不怀好意的目光,修长浓密下的清眸冷若冰霜,然而下一秒,却慢慢浮起一丝鄙夷的笑意,“若是你的正妃死了,太后一定会立马将张家亲族之女赐给你,皇室子弟的婚姻本就是太后这个后宫之主说了算,即便是皇上,也无权干涉。所以萧铮,你不是不想,你是不敢。”
“你别自作聪明,因为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明環被他拽得生疼,“你干什么!放手!你弄疼我了!”
“疼?!你还知道疼?!”萧铮猛的上前一步,将她逼在马车边无法动弹,“你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吗?!还会知道疼?!”
明環挣脱不开,只能侧脸躲开他不断逼近的气息,怒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萧铮的脸色沉到了极点,冰冷的气息又逼近了她几分,“他是谁?”
明環一怔。
“说啊!他是谁?!”萧铮近乎低吼,“你不爱我,爱的是他?!是不是啊!?”
明環转过头,直视他威逼的目光,淡淡回道,“明知故问的事,你何必再多说一遍。”
“你!”
高高扬起的右手,却终究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