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从前好歹也是一位公主殿下,碍于身份与逼格,鲜少有来这些地方肆意挥霍的机会。
现在却正好,不仅不需要担心吃得欢畅了会丢了皇家仪态,还有一位不差钱的“苏公子”买单。
孟怀曦一路走一路买,左手里搂着好几袋松子糖,右手还握着一大把烤肉串。
她自个儿吃得开心,也不忘给身边的苏狸递去。
孟怀曦把手里口感最好的肉串送到苏狸嘴边,“尝尝?”
苏狸抿了抿唇,表情有点嫌弃,像是在说“真拿你没办法”。
孟怀曦唇角的窃笑愈渐上扬。
苏狸张嘴咬了一小口,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孟怀曦一咬下肉串上最后一块,辣得眯了眯眼。
她吁了好长一口气,手在嘴边扇了扇:“好容易脱了四方宫墙的束缚,当然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苏狸笑了:“阿萤可得飞远一点,特别是离那儿——”
她指了指东方宫苑最高的摘星楼,“远一点。”
孟怀曦也笑,点点头煞有其事。
“赶明我就去户部立个女户,便不提什么姻亲嫁娶,且趁着有生之年,游遍大雍——”她顿了一下,“哦不对,是游遍这大周的山山水水。”
说来也奇怪,孟怀曦从前不止一次地想过,待她死后,年轻气盛且忍不住的怀玺必定不是朝中几个老狐狸的对手。
她想过终结怀雍社稷的人会出自琅琊苏家,也想过破开这个死局的人会是云南戚王府。
却从未料到会是个无名之辈杀出重围。
“说来,这位大周的圣人是个什么来头?”孟怀曦偏过头,笑着问道,“我从前竟从未听说过。”
“他啊,”苏狸神色有几分古怪,“从前不过是个无名小卒。”
孟怀曦叹一声:“所以说,比起锋芒毕露的,这些浑水摸鱼韬光养晦的人才最可怕。”
苏狸盯着孟怀曦的侧颜瞧了半天,也只是帮怀曦挽了挽鬓边乱发。
她收回手,忍不住恶劣地想:那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想这么容易找到她?
做梦。
*
戚昀从秘阁的接应点出来时,天色渐晚。
昴日早不见了踪迹,曦月还没来得及上岗,天边只余两三颗星子,是寥落的模样。
戚昀背手站在街尾,目光从熙攘的人群移到天穹之上。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立即回到皇宫主持大局,但是戚昀这会儿却在犹豫,要不要先回孟府同孟家三娘告个别。
孟怀曦同苏狸在大街上逛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她这一世的身子一看就是不怎么动弹的,这一会儿腿脚酸软,全身上下都有点筋疲力尽的感觉。
苏狸拉着她往巷尾的玉器店走,这里的店家一惯爱在傍晚摆出店里的玉器讨个彩头,也会摆上几张凳子供客人歇脚。
孟怀曦刚坐下,眸光不由被手边的一枚白玉平安扣吸引。
这玉璧上是天然的云纹,触感温润细腻,不失为玉中佳品。
很适合送人。
孟怀曦捏着绣囊同店家交易时,正正看见戚昀站在武器铺子门口沉思。
她朝他挥挥手,扬声道:“戚少侠。”
戚昀也瞧见了孟怀曦,他朝她遥遥颔首。
孟怀曦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推到苏狸怀里,只留下一句:“我去去就来。”
苏狸眉头皱了皱。
从对岸跑到戚昀面前,孟怀曦脸颊边染上一抹粉白。
风扬起她的裙摆。
孟怀曦笑着说:“晚上好呀。”
戚昀扬眉,下巴微抬指着对面的苏狸:“三娘这是又有奇遇?”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这话的语气有点拈酸吃醋的意味。
孟怀曦自然也没察觉,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前些日子积存的郁气一扫而光:“我与苏坊主一见如故,引为知交。”
戚昀平声道:“恭喜。”
孟怀曦小指蜷了蜷,插科打诨:“同喜同喜。”
“戚郎君这是伤好得差不多了?”
戚昀下意识就想到她前几日念叨着劝他早日归去。
戚昀眉峰下压,声音更沉了些:“劳三娘挂念。”
孟怀曦吸口气,拉起他的手掌:“喏,还你的花。”
是一枚白玉平安扣。
戚昀低头去瞧,白玉扣的触感温润细腻,他却觉得像羽毛轻轻划过心尖,无端有点痒。
“多谢。”
戚昀唇角扬了扬,无视苏狸灼灼的目光。他伸出手掌,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的头顶。
“也恭喜三娘如愿以偿同苏坊主相见。”
孟怀曦柳眉一挑,嬉笑:“一般一般,距离一步登天还差一点。”
戚昀握着平安扣的手掌渐渐收紧,他的声音平淡下来:“我的伤已无碍,便不再叨扰三娘。”
“哦?”她楞了一下,尾音降下来。“哦,我知道了。”
孟怀曦垂下眼,近乎呢喃地低声道:“那——后会有期。”
她低着头,正正巧错过苏狸与戚昀遥遥交换的那个眼神。
同从前在长仪宫内,苏狸与尧沉对视时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苏狸,一个拿着男二剧本的闺蜜(逃
第7章 甄氏
戚昀回到皇宫,因为值夜这会子有些疲乏的内侍们一下子打起精神。
掌灯的掌灯,侍墨的侍墨。
冷清的宣政殿重新充满人气。
戚昀以手抵额,衣衫顺着精瘦的胳膊滑下,露出一截腕骨。他阖着眼,眉心紧皱。
徐太医手指叩在戚昀的脉搏之上,越听越觉得心惊。“陛下这头痛症瞧着越发严重了。”
戚昀感受到太阳穴又袭来一阵阵细密的疼,像有人拿着针有一下没一下扎在眉心。
疼痛对于戚昀来说并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情,甚至于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靠着彻骨的疼,才得以从阴诡地狱里爬出来。
只是这连绵不断头疼,会使他的思维变得迟钝,情绪变得不稳定,甚至于焦躁易怒、沉溺杀戮。
但是,不可以。
她不喜欢血的味道。
不可以睁眼。
他眼底赤。裸的杀戮会吓到她。
戚昀手掌渐渐收紧,青筋爬上嶙峋的手背,他问:“前阵子拟的那方子可能加大剂量?”
“不可,再加大剂量陛下身子会受不住的。”
“这病症没有根治的法子,陛下切忌多思多虑。”徐太医摇头叹气,“依老臣看,陛下近日当得以修养为上。”
戚昀摆手:“不必多言,施针吧。”
徐太医把剩余的劝告一一咽回肚子里,却忍不住叹息,长公主殿下逝世以后,再没有人可以劝佐陛下。
粗细长短各一的银针错落有致地排在布袋上。
徐太医点燃艾草,将银针刺入戚昀头顶。
但是陛下他啊,还是近乎严苛地按照长公主的期望过活。
戚皇陛下方践祚一年,后宫各苑空置,甚至于四方宫苑里往来伺候的也多是侍卫宦官,不见女子踪迹。
新朝事忙,皇宫各门下钥的时间不似前朝那般严苛。
亥时一刻。
齐约终于代躲懒的陛下批完南书房堆积成山的奏折,抻了抻酸软的手臂,往宣政殿复命。
宣政殿今日难得灯火通明,殿前候着的人还不少。
齐约拱手:“郑大人。”
郑焦头也没抬,同他眼神交汇一点,这就算打过招呼了。
齐约见怪不怪,解下腰间佩剑,同郑焦的刀一并递到殿外羽林郎手中。
郑焦的刀上有一串用红绳系好的佛珠,在檐角灯火掩映下,显出隐约暧昧的血色。
杀戮渡亡的刀配上慈悲向善的佛珠,怎么看怎么诡异。
和他的主子一样。
齐约收回视线,努力同他寒暄:“郑大人这次来,可是青龙一案有了眉目?”
郑焦转过头,低声道:“是。”
齐约笑着抱拳道:“恭喜恭喜。”
郑焦微颔首,合掌往下压了压。
场面又冷凝下来。
齐约感慨,要不是同郑焦共事已久,知道这人性子尤其冷,只这一个字也是极其难得,齐约怕他自个儿会忍不住瞎想些什么官场攻讦,什么党同伐异。
小黄门宣召时,戚昀才睁开眼,阗黑的眼底已是清澈一片。
他们俩抵达殿内,徐太医正收拾好药箱,准备退下去。
齐约拱了两下手,朝徐太医打了个招呼,意思是连着郑焦那份一并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