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行。”
到家后,栗栗喝完睡前奶,走到正在喝红酒的骆殿祎和华雨眠面前,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爸爸,雨眠阿姨是你给我找的新妈妈吗?”
华雨眠听完差点吓得摔了红酒杯,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迅速站起身,赶紧摆手。
“当然不是了。”骆殿祎一把捞起栗栗,抱到胸前,点着她的小鼻子,“爸爸答应过你,爸爸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不会给你找新妈妈。”
“爸爸这辈子,只爱你这一个。”
不知为何,华雨眠鼻尖没由来地一酸,背过脸去。太多情绪在她胸口盘旋,找不到出口。她放下酒杯,满上,抬手一口闷了整整一杯红酒。
半响,她忽然憋出一句:“你说我家祖祖辈辈基因这么好,我怎么就,不漂亮呢?”
“我怎么就,不漂亮呢?”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要是,再漂亮一点该多好呢?”
“说什么呢,你哪儿不漂亮了。”骆殿祎放下栗栗,去抢华雨眠手里的高脚杯。
“不够。”华雨眠抬手挡开。
“太不够了。”此刻,她面上再无任何伪装,“你瞧瞧颜老师,长得那叫一个惊为天人,生个娃娃都像是从电视机上走下来的混血。你再瞧瞧贝蕾,细腰长腿非我族类。你再瞧瞧……”
“华瘸子——”骆殿祎喊住华雨眠,“你最近不对啊,从前那些咋咋呼呼的劲呢?虎虎生风骂人的气势呢。”
“老话说的,真是一点儿没错。”华雨眠丢下一句话,半哭半笑地离开厨房中岛,背对着骆殿祎父女挥手,“我睡觉去了。”
“爸爸,雨眠阿姨不高兴。”栗栗伸手牵住了骆殿祎垂落的大手。
“嗯,不高兴。”骆殿祎沉吟,然后拍了一下栗栗的头,“走吧,爸爸给栗栗讲故事去。”
栗栗很好哄,故事才讲了一半,她便已靠着枕沿熟睡过去。骆殿祎斜靠着床头划着手机里的未读消息,一条条点开。除了公事,他手机里百分之九十的消息都是陌生女孩发来的,有些见过面,有些没有。在他漫长的等待过程中,这些陌生女孩来了又走,没有一个是他梦里的样子。这个梦,对他来说实在太长了;长到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醒,长到就算此刻栗栗躺在他身边,他还是会觉得不真切。
他根本不敢去细想,她究竟为什么生下这个孩子。
她,怎么敢?
可如果她不敢的话,好像又不是她了。
浮光片羽,入幕之画,于他脑海中反复回寰:或是双方都呵着气,小心翼翼地试探;或是片刻喘息中,猛然瞥见她眉间微蹙。那是如过山车般的惊心动魄中,最满的弓;那是他曾拥有过的所有圆满中,最圆的月。
骆殿祎于黑暗中长叹一声,翻身从床上坐起。天蒙蒙亮时分,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他顺势滑开。
“老板,你还没睡?”崔成河在电话那头愣了,没料到电话能这么快接通。
“怎么,我还不能早起了?”骆殿祎反问。
“什么事?”
“我就是想跟您说,最近查得特别严,爆出来好几起案子,我刚做完笔录出来。”
“什么?!”骆殿祎径直立起,走出了房间,“你去做笔录,怎么不跟我讲?”
“不是什么大事。若真有大事,就不是我去做笔录了。”崔成河淡淡道,“对方只是想了解情况,实际那些事跟咱们禾润没一点儿关系。当初公司交接的时候,我跟你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和彻查的,该裁掉的部门没有手软,该扔掉的包袱和烂账全都一刀砍,自然不会出差错。要是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我还做什么特助啊?”
“呵。”骆殿祎嘴角上扬,深吸了一口气,“算我欠你的。”
“咱俩,就别这么说了吧?”崔成河淡淡道,“那个留言信息的定位我查出来了。”
“哦,那你呆会儿发我消息呗。”
崔成河愣了一下,这本该是骆殿祎最为关心的话题,他却罕见地却步了,保持了他惯常的界限感。骆殿这个人,有时瞧着做事挺没章法的,丢三落四,但真碰上事,原则性就显出来了。
“你近期都别回汴州了,就在北京呆着。”崔成河明知这么说可能会触了骆殿祎的逆鳞,但还是冒险提醒了一遍。
“什么意思?”
“多事之秋,多事之地,对你,对我,对禾润,都不是什么好事。”
“好的。”
崔成河又是一愣,董事长何时这么听自己的话了?难道他崔成河真的守得云开见月明,从此禾润帝国不只此他一人心系家国,董事长也洗心革面,终于开始为公司股价的稳固做努力了?若真是这样,那他先替全体股民谢过了。
“真得说声谢谢。”崔成河道。
“谢我干嘛?你吃错药了。”骆殿祎皱眉。
“不是谢你,我是谢小板栗。”崔成河由衷道。当然更该谢的那个人,是颜老师。只不过这句话,他只能在心里说。
什么
“我说芃芃啊,我就好奇一点,当初你为要救骆董?你不怕吗?”黄友岚一脸八卦地推了下颜芃的肩膀,举筷将一片烤鸭胸添到颜芃碗里。
“骆殿祎身上穿的羽绒衣跟我一个牌子,我很熟悉,没几万人民币拿不下,而且抽的烟也是好烟。”颜芃淡淡挑眉。
“原来如此——”黄友岚拖长声音,小眼睛转得飞起,“那你们……”
“我们什么?”颜芃明知故问,倒是坦然。
“诶哟!”黄友岚突然龟缩了下大脑门,回瞪了艾马一眼。
“嫌事儿还不够多啊?”艾马落回座位,手上还拿着刚才袭击黄友岚脑壳的钢铁大勺子。她素手一翻,用大勺子给颜芃添了一碗蘑菇浓汤。颜芃空张着嘴,几欲推拒,最终还是应承下来,将浓汤接过手去。
“味道如何?”艾马上手交叉,支棱着下颚。
“好喝,好喝。”颜芃汤勺还未入口,已经给出了评价。
“最近这段时间,就住在我们家吧。”艾马笑眼弯弯,“你总是一个人住,跟家里也不怎么联系,万一出了什么事,没人照应。”
“就不了吧。”颜芃立刻摆手。刚从华家撤出来,这边又是黄家盛情相邀,怎么全世界都觉得她照顾不好她自己?
“最近手头紧,缺钱用吗?”黄友岚凑过来,“缺钱就跟艾马说,我的卡全在她那里。”
“不缺钱啊。”颜芃摇头。
“那你为什么把游戏里的奖金全都提现出来了?”黄友岚歪头。
“因为……”颜芃顿了顿,“我前段时间全款买了套学区房,导致手头现金不是很多。”
“什么?!”艾马停住进食,“你……你……那……那孩子不是暂时骆殿祎养么,这不白买了?”
“所以我昨天卖掉了啊。这一进一出,白赚了小几万吧。”颜芃淡淡道,“话说清楚啊,孩子必须是我的,但我考虑过,确实那边教育资源更好,给安排了辖区最好的幼儿园,以后上小学校也方便。”
“就舍得这么给出去了?”黄友岚说了句良心话。
“栗栗自己想去,我要拦着,像话吗?”颜芃说话时眼神发飘,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你爸妈不说吗?”
“说什么?”颜芃冷哼一声,“他们巴不得呢,孩子一走,这下总算不用听街坊邻居的闲话了。我家境你们也清楚,我爸妈最看重什么,最珍惜什么,不用我说。”
“嗯……”艾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闪过一丝心痛,“一个人在英国生下孩子,一定很辛苦吧?我怀孕期间,全家上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照顾着,依旧吃了不少苦。”
颜芃心中一恸,面上却是云淡风轻,“至少在英国,生孩子的费用是不用我来掏了。”
“认识你三四年,一点看不出是孩子妈。”黄友岚不住地摇头,“当初我还揶揄过骆殿祎,说你如果和他真成了,估计不愿那么快给他生孩子。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给他生。结果你看,我这话还没落地呢,孩子你已经帮他生好了。”
“什么叫帮他生?就算要生,也是我自己想生,关他什么事。”颜芃翻了一个白眼。
“不管,反正我就羡慕骆殿祎。满月宴的时候抱着我女儿亲得不肯撒手,嚷嚷着说也想要个女儿,嘿,立马就得个女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