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看不清廖雪的神色，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她握着赵嘉的手紧了紧，而后又松开：“小心点。”
赵嘉点了点头，她想，廖雪应该可以看到，即使现下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崔莹莹穿过了午夜仍是繁华不已的街，街上灯红酒绿的酒家仍招待着一群又一群沉浸于酒精和幻象的客人。在一个几乎荒废的街角停了下来，望了一眼四周没有人之后，在墙上开了扇时空门，一脚跨进闪着微光的稠状介质中。待那介质快暗下来的时候，赵嘉才无声地靠近，在最后一刻的时候，也是跟进了那扇门里。
隧道的另一头也是连着黑夜，少了白昼的耀眼。虽然一路走来，都是一般的黑，很好地保护了眼睛免受光暗交接的刺激，但是对于赵嘉来说，光是盯着那穿着一身黑的崔莹莹在前面快速地移动着，就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眼力。
她有些讶异于崔莹莹的身手，虽然她早就知道看起来好似玻璃娃娃一般的崔莹莹，实际上并不是如此，但也没料到其身手如此之出人意料。那日在小巷子里交手的时候，若较今之时日，怕是逊色了不少，看来这段时间，对方进行了不少特训，才能在短时间内飞速提升体能技能。
崔莹莹来到了一个破旧的旅馆面前，旅馆外面还悬挂着红灯笼。看到这建筑的时候，赵嘉才差不多估摸出了这应该是在很早之前的时空内。果不其然，路过的人里甚至混杂着夜里提着剑巡查的衙役。两个衙役一手提着剑，一手勾在对方的肩上，一看就是喝醉了酒勉强支撑着说胡话。崔莹莹耐心地瞪着醉兄醉弟从眼前晃了过去，才从旅店的后门处勾了个直到屋顶的爬绳，顺着爬绳翻进了三楼的木制外廊，收了绳，摸进了三楼。
赵嘉在旅店的对面，找了座视线较好的房子，翻上了瓦砾屋顶，观望着对面的情景。
正当夜色。对面的旅店静悄悄的，除了一片祥和还是一片祥和，赵嘉才突然感叹起这黑夜的深沉，因为对面什么也看不见，要是这个时候能有个透视眼镜就好了，奈何刚才出发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崔莹莹会到异时空来。
上次任务中，崔莹莹并没有明面上显露出马脚，赵嘉原本估摸着这次任务，崔莹莹在其中应该会发挥着更重要的作用，想必今晚的夜行应该是提前和同伙接洽她的具体行动事宜，这才跟着一探她的任务究竟为何。没想到这跟着跟着，跟到了几千年前。
为了不打草惊蛇，赵嘉只得远远地候着。
门上的两个红灯笼恍恍惚惚，不知不觉就重叠成了一个红点。这让赵嘉想到了血，鲜红的血。
旅馆有了动静，崔莹莹按着原路线，依旧放了绳，而后沿着绳滑了下来。向街对面的小巷子走来，离赵嘉越来越近，她已经能看到崔莹莹被背对着旅店的红灯笼那微红的光勾勒出的轮廓，流畅的肩部线条被贴身的衣服彰显得淋漓尽致，再下来是修长的手臂，手——
淌着鲜红的血，和红色的光混为一体。
到了被房屋挡住的街角，崔莹莹才仔细将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血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死寂的暗红。她的表情冷静，应该不是自己身上淌下来的血。这么说，她伤了人。更大的可能性是她杀了人。毕竟实在无法想象她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只是为了拿着刀在某个人面前晃悠几下或者捅下无关性命的一刀。
不过对方究竟是谁，以及原因为何，赵嘉暂时无从得知。不过她想起了那天和于胜明硬闯进崔莹莹的房间看到的血迹，想必也是去了那个时空会了什么人，而后起了争执甚至是动了手。或许，那一次她已经杀了人，在那之前，可能远不止这两次。
不过眼下并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很多事情以后自然会有分晓，也不急于这一时。
崔莹莹似乎低头看了看介质特殊的手表——可以在异时空存在的设备之一，以免执行任务者在打配合任务的时候功亏一篑的发明。
赵嘉心里一惊：不好，这么一折腾估计时间不早了，崔莹莹这是准备回去了。她这一惊可不得了，把原本就不牢靠的瓦片给搁出了声响，声响又惊动了原本在屋顶上安眠的猫咪，猫咪又惊动了栖息于屋檐的鸟雀，一时之间，好不快活，宛若午夜交响曲，猫叫和鸟叫合成独一无二的混响。
崔莹莹想不注意到这动静都难，她很快循着声音朝着赵嘉的方向过来了。赵嘉自然是往反方向战略性撤退，本来弄出声响就已经足够尴尬，她可不想在这一片并不美妙的氛围之中，打破和崔莹莹之间这种微妙的对峙平衡点。眼下并不是合适的摊牌时机。
起码赵嘉并不觉得这是合适的时机，然而老天是否也能想赵嘉之所想，就不得而知了。
赵嘉很快甩了崔莹莹几条街，在一个僻静的街角。她完美无缺的大脑高速运转着，学着之前秦天教她的样子，在墙上圈出了一个门。
然后赵嘉知道了，上天一定是个幽默慈祥的老人家，竟然在如此尴尬的时刻，非常痛快地和她开了个玩笑。
墙还是墙，除了墙还是墙。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门。
街角处眼见着传来了声响，八成是崔莹莹赶上来了。赵嘉顾不得和墙较劲，只能再往巷子深处撤退，黑暗里一只手突然将她拉至了一个墙角。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踢出了一脚，却在脚切实踢到不知来意的人之前，眼前开了一道光，她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跌入了一片黑暗中。
脚上真实的触感这才迟到地透过反射弧传导到了大脑中，那人也应声倒下，不太妙的是那人还维持着方才拉住赵嘉的姿势，于是乎，赵嘉也被那人的重力牵着，一起跌倒了。
赵嘉觉得自己的唇触到了如七月里的香草蛋糕的柔软，有一股淡淡的甜，但那香味又是如此轻不可查。
而后，四目相对，赵嘉从那对褐色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似是相识，又似是不识，因为那影子被清澈如湖的涟漪轻轻地包围着，湖水是被七月的阳光晒过般的干净。
一束光在黑暗的隧道里亮起——
“秦天？”
小朋友们
刚才那一摔，秦天又当了一回人肉垫子，这场景是如此地似曾相识，周围同样是满目的漆黑，只剩下皮肤上的温度和彼此可闻的呼吸声。
在光亮起来的时候，赵嘉已经把刚才两人紧贴着的皮肤分开了。她从地上起来了，准确地说，是从贴在地上的秦天身上起来了，迅速夺过落在不远处的手电筒，掌握了主动权，把光打到秦天脸上，然后她见到了秦天红扑扑的耳根和红扑扑的脸。
逆着光，秦天看不见赵嘉的神情，不过从那仓皇抢过手电的样子，他已经能够很生动地在脑海中勾画出她此刻的神态。那一定会是同他一样。
赵嘉稳了稳气息，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自然是跟着你来的。”秦天抬眼瞥了一眼赵嘉的鞋。
原来是那个可以画出空间门的毛笔，里面八成是提前装上了特殊的定位器。赵嘉想，经过刚才这一番折腾，那定位器怕是已经在毛笔里化成了一堆废铜烂铁了。
“刚才赶上你的时候，你刚好进了时空隧道，我就跟进来了。”秦天的眼里带着痛心，或许是在缅怀壮烈牺牲的追踪器，“哪知道一下子来了这么远。到了这儿，追踪器不起作用了，直到刚刚才找到你。”
经秦天一提，赵嘉又想起了自己学艺不精的三毛钱技术，果断决定转移话题：“崔莹莹应该也在赶回去的路上了，我得在她之前回到旅馆。”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赵嘉沉默了一会：“既然没能在任务开始之前阻止宋开元，只能先搞清楚他的计划是什么，然后见招拆招了。”
秦天点头表示同意。任务来得太突然，只有一天的时限，几乎不可能找出宋开元的老巢将其一网打尽，他那天本还沉浸在思虑之中，结果被强制权限直接丢到了异时空，他嘴里甚至还叼着沾满了泡沫的牙刷。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那天赵嘉也是怀着满腔的忧虑，正想着如何才能够不让队员以身涉险的时候，也是被一起打包丢到了异时空，当时嘴里还塞着一颗糖，到了异时空的时候，那味道差点没让她吐成一张瘦纸片，原来这糖竟是新产品，到了异时空的瞬间被强制分解成各种添加剂，在她的口腔里东一块西一块地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