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嫡母还能洗白吗(46)

作者:燕歌行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一州之长说罢就罢,整个益州官场均为嘉元帝的大手笔震动。与何益谦同党的臣子一时间人人自危,长期被排挤的边缘散官蠢蠢欲动。

可惜卫枢并不为那些来来往往谋升迁的官吏所动,益州初雪落下的一日,他披了一身大氅,自提一盏八角走马灯,到邢狱中探监。

阴湿的地牢毫不保暖,外界的飘雪顺着铁窗钻入牢房,带来刺骨的冷。

何益谦裹着稻草缩在角落,冷得瑟瑟发抖。直到那盏灯上昏黄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这人才若有所觉地转过头。

他一身单薄脏乱的白色囚衣,头发无人打理好似一堆乱草。此刻满脸的皱纹,整个人看起来比一月前的意气风发老了十岁不止。

“卫大人贵人事忙,不想您竟还能来看我这个犯官。”若说在这牢里最绝望的日子,便是那日宣判圣旨之时吧。

他一心效忠的主子,到底还是对此事缄口不言,没为他说上半句话。

如今他也知道等着自己的无非就是一死,整个人反倒平静下来,每日安静地等待屠刀降临。

卫枢把那盏八角宫灯放置在地,由下至上的光线照出他清晰的眉骨与高挺的鼻峰。

他整个人虽拢在那片暖色的光晕里,是这片阴湿地带的唯一亮色,但表情却冷淡得没有一丝人味儿,牢牢压制了原本温和的背景。

“何大人知道我为何而来。”

疑问的句式,却是笃定的语气。

何益谦有气无力:“大人不要在犯官身上白费心思了,若是我今日不说,太子殿下还能给我妻子儿女一条活路。若是罪臣说了,只怕全家便要在黄泉路上相见。”

“可惜如今也由不得你选,力主严惩蜀中犯官的,可是东宫。”他语调平静地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何益谦的罪过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按照本朝律法,判罪首伏诛,家眷流放三千里足矣,并不是非得满门抄斩不可。只是太子这般从中搅合,何家的案子如何宣判,嘉元帝的态度再次扑朔迷离起来。

此刻朝中人人自危,若是再无旁人站出来替何家说话,只怕何益谦这次真的一语成谶,要与妻子儿女到黄泉路下相见。

何益谦勉强支起的身子再次扑通一声滑倒在地,他努力靠着墙壁不使自己倒下,声音发颤:“卫大人,你说什么?”

“我说,何大人,如今你别无选择。”卫枢一字一顿,逐字逐句地敲打在何益谦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回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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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离人终重逢

狱中的光线晦暗, 让人瞧不清站在铁窗外那人的神色。何益谦抓牢锈迹斑斑的栏杆,一颗头颅努力地凑近卫枢,双目圆睁。

卫枢纹丝不动, 一双深潭似的眼睛不闪不避地同他对视, 无声地等着囚窗里的何益谦答复。

其实自卫枢说出这话,他已经信了大半。这些日子这位大人虽待他冷淡, 但暗观其做派, 从来不曾说过半句假话。

至于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投靠他五六年的何益谦也渐渐认清。他本以为自己咬死不说,一力担下罪责, 太子不会不给他的家人一条活路。

可是,如今狡兔未死, 他为着名声, 却亲手把走狗烹掉, 多么讽刺啊……

“哈哈哈……”

果真是我错了, 识人不清,错投东宫,落得如今的下场。

只是, 他何家宗族上下千余口, 不乏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与嗷嗷待哺的稚嫩婴儿。若是均被牵连, 他何益谦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卫大人, 你问吧。”他闭了闭眼, 老泪纵横。

……

“爷,那何益谦答得如何?”一早等在狱外的捧砚急忙上前给主子撑伞 。

卫枢爱惜地抖下落在大氅上的点点微雪, 确定临行前妻子送给他衣裳没沾湿半点,这才头也不抬地丢给捧砚一句:“此间已事了,随我回府衙收拾行李吧。”

捧砚眼前一亮, 当即大声应道:“是!”

他小跑着跟上主子,直觉迎风送来的雪花一洗多日来的污浊,铺开一片别开生面的开阔。

直到二人进了院落,捧砚正想唤来杜弑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来给侯爷搬行李,却看到主子提前一步挥退了其余随从。

他暗道不好,这是……

“我为夫人搜集了不少物件,咳,不欲宣扬。”卫枢欲盖弥彰地解释。

这下捧砚还有什么不明白,侯爷分明是怕在旁人面前丢脸,只好寻上他这个见证所有黑历史的小长随可劲地使唤。

小长随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自从家中老娘的灶上给侯爷偷食材,到硬着头皮吃了半个月侯爷做的糕点,再到每日提心吊胆地瞒着夫人给侯爷打掩护,他容易吗他?

腹诽归腹诽,捧砚还是老老实实地挽起袖子,认命地进了屋子。

侧房那整整齐齐地一摞箱子,他走进了才看清里头的物件:满满当当地装了蜀中特有的菌菇干货,并上各色香料,甚至冬日里吃的暖锅都有一席之地。

我的好主子,您这是要干什么?!

卫枢不自在地偏头,若是要说来蜀中一趟有什么意外的收获,那必然是此地别具一格的饮食,与京中吃惯的口味大大地不同。

他自觉看到了在庖厨之上弯道超车的好时机,当即源源不断地采购了各色食材,又从大师傅手里重金购买了几套密不外传的食谱。藏着掖着那么些天,可算盼到了回京与妻重逢的日子。

而今卫侯爷心情大好,也不计较自家长随的惊诧,转身出门,安排了两个脚程极快的亲兵先行一步回府给侯府报信。

最重要的是,要及时告诉阿祯,他回来了。

……

次日雪后初晴,正是民间的冬至佳节。

益州城里已有了不少新年气象,沿街的铺子陆陆续续挂上火红的灯笼,装点着落满雪花的屋檐。

不时还有城外的农人,借着冬日里农闲的空档进城采买年货。一张张黧黑的脸少了往年那些食不果腹的忧虑,个个露出了舒展的笑颜。

一身朱衣的范怀成照旧白白胖胖的像一个弥勒佛,笑着对身前的卫侯爷开口:“托侯爷的福,今年朝廷划拨的耗用银子才落到了实处,没白白喂了那帮蛀虫。臣瞧着,如今这百姓的气象都好上不少。”

此时的天气已入深冬,人人说话时,鼻息之间未免带上些缭绕的白气,给这位权高位重的侯爷添上不少烟火气。

“范大人初初执掌益州,便能做得这般出色,方是大才。”卫枢并不揽功,淡淡道出对范怀成的肯定。

“下官在松阳县多年,岂能不清楚在这些蛀虫的蚕食之下,升斗小民是何等的艰难。”范怀成恭敬地敛住袍袖,对着卫枢施礼。

一双指节修长的手扶住他,卫枢神色严肃,眉宇间一派郑重:“何氏一党出仕时,未尝不想着济世救民,谁知后来便走错了路。本侯只盼范大人能固守本心。”

范怀成颤抖着手握住卫侯爷:“早年下官读范相的集注也曾感叹,微斯人,吾谁与归?后沦落在松阳县数年,一心只剩独善其身,不想今日还能遇见侯爷。”

卫枢抱拳一礼:“范大人,保重。”

“也愿大人保重。”范怀成送至城门,未在远走,目送着卫枢挑开囚车之上的黑布,一辆辆检查着其中的案犯。

当先的一辆便是何益谦。在上头的特意交代之后,狱卒特地给囚车中案犯置办了一身粗布棉袄。虽与他之前上身的绫罗绸缎不可相比,但在这寒风凛冽的冬日委实好过不少。

自打把知道的底细交代的干干净净之后,他反而有了些如释重负的平和,盘腿坐在木板之上,对着卫枢一笑。

“罪臣愿侯爷如愿以偿。”

卫枢挑开车帘的长剑慢慢放下,在囚车内即将回归黑暗之时,何益谦听见他不喜不怒的声音:“何大人检举长生楼之功,本侯记得。”

“本侯说到做到,你家妻儿老小的性命,大可放心。”

何益谦释然地闭上眼睛,庆幸自己在漫长的官宦生涯中,第一次做了一个如今没有后悔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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