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反应不对。
孟流瑾几乎立刻反应过来,顺着柳妃的目光就转身看过去,果然看到六七个以北郁沉为首的大臣,正停在回廊拐角处。
北郁沉紫袍金带,发束金冠,在一群胡子一把的大臣之前,越发显得玉立绰约。
虽然年纪最轻,却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尽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仪。
孟流瑾暗骂一声。
竟然被抓了个正着。
这男人这两天早出晚归,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孟流瑾还真担心他钢铁直男地拆穿她。
北郁沉身后的大臣见到公主回头,都赶忙低头行礼,不敢多话。
北郁沉也周全地双手交叠,略微施了礼,然后走到孟流瑾身边,伸出他高贵又好看的手,给她把披风带子系紧,低沉体贴,“京城还不安宁,让北一送你回去。”
他配合了!
孟流瑾心头砰砰直跳,仰头看着他俊美无俦的脸,笑得温婉大方,“好,那你也早点回去。”
高岭之花对别的女人没有好脸色,对她却貌似一直都很配合,尤其在外人面前。
这大概就是给她的“北家少夫人”的体面?
“嗯。”北郁沉对旁边的沈公公淡淡颔首,然后带着大臣们进了御书房。
孟流瑾保持仪态,目送他进去之后,又看向柳妃,“柳妃娘娘,我就先告辞了。”
柳妃一直看着北郁沉离开的方向,脸色发白,听到孟流瑾的话,回过头来,眼里沉着刺骨冰冷,“那沈公公好好送送公主。”
沈公公好像什么都没看到,“是。”
柳妃拂袖而去,孟流瑾心情极好,一路出了皇宫坐上马车。
有北一和拂衣坐镇,孟流瑾也不担心什么,上车之后就在软榻上假寐。
但车走到半路,突然“砰”的一声被什么东西砸到顶上,然后马车被迫停下。
孟流瑾立刻睁开眼睛,“怎么回事?”
车外吵吵闹闹,好像有很多人。
又是“砰”的一声,是车顶上的东西被扔了下去,北一回道:“北和堂有人闹事。”
北和堂?就是北家名下的药房?
孟流瑾眉头挑了挑,“什么事?”
还有敢在北家的地盘闹事的人,胆子倒是不小。
拂衣说:“奴婢去问问。”
北一道:“不必。”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道恭敬的声音响起,“惊扰了大人,小人该死。”
孟流瑾没说话。
这人是看到北一,把她当北郁沉了。
北一冷漠:“说,怎么回事。”
那人似乎在颤抖,说话都在哆嗦:“这个人没钱,还非说药房的千年人参是假的,赶他他也不走,所以才动了手。”
一个少年的声音激动地响起,“谁说我没钱?人参要是真的我就买,可它就是假的。”
千年人参是稀罕物,但北家药房里有,孟流瑾丝毫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有人说是假的。
孟流瑾坐直身子,道:“把东西拿来给我看看。”
第25章
这意思就是她要插手了。
但北一不愧是高岭之花的人,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是。”
拂衣已经进到车里,听到孟流瑾的话,皱眉,压低声音,“小姐管这个做什么?药房是二少爷在管,说不定不乐意您帮他呢。”
孟流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谁说我是帮他了?”
“啊?”拂衣不解。
孟流瑾又啜了两口茶,唇瓣上沾上水汽,“二夫人给的账有问题,我自然要弄清楚问题在哪。”
马车里传出来的是女人的声音,还是北一亲自驾车,药房内外的人一联想就知道车里是什么人。
不是那位大人,刚刚答话的管事悄悄松了一口气。
孟流瑾没有下马车。
拂衣接了装着人参的盒子呈到孟流瑾面前,打开。
孟流瑾轻轻嗅了嗅,又往人参上看了一眼,便向外问道:“客人是如何判定此参为假的?”
略显稚嫩的少年声再次响起,已经平复了刚刚的喘息,“参倒不假,但这是园参,不是北和堂标榜的千年野参,值不了三万两。”
园参就是人工养殖的人参,自然在哪都跟野参比不了,何况是千年的。
孟流瑾颇有兴趣,“哦?”
少年:“野参生长在山里,颜色比林下参要深,尤其是千年野参,皮色更应该显得皮老纹深,而且苦味很重。但这只参看年头虽然足,可气味太淡,颜色灰白,个头也大,而且毛须稀疏,分明移栽过不止一次,那就跟野参比不了了。”
这少年虽然稚嫩,但言辞清晰,分明很是确信。
孟流瑾没有置评,又问管事,“管事以为呢?”
管事知道里面不是北郁沉,说话大胆了些,“禀公主,他说得是一般野参和园参的区别,可千年人参生长过程漫长,有什么变化也不得而知,不当用同样的标准做区分。”
少年急了,“野参再怎么变,也不会长出这么大的主根,只有移种过的才会过度生长。”
管事:“你这后生,拿不出三万两不买便是,平白诬赖人参是假是何道理?”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孟流瑾出声打断他们,“这支参出自哪里?”
管事连忙回道:“是白舅爷上个月亲自采购回来的。”
“白舅爷?”
“就是二夫人的娘家兄长。”
哦,原来是白无双小表妹的爹。
二房管着中馈,权利就是大,把外甥女接到北府养也就算了,还把娘家哥哥安插在北家的产业里。
孟流瑾摸着芙蓉镯,温温柔柔:“那白舅爷人在何处?”
管事犹豫了。
人冷话不多的北一:“说实话。”
管事这才回答,“舅爷不常在药房,应该在城北的赌坊里。”
赌坊啊。
孟流瑾猜到了宅斗文的套路,微微咳嗽,然后道:“二少爷呢?”
“二少爷出去谈生意了,还没回来。”
嗯,很好。
孟流瑾顿了一会儿,像在思考对策,然后道:“北家给我的聘礼里有两支千年野参,我都带到了北府,应当不会假,管事和这位小兄弟不妨都跟我回去,先对比看看。”
北和堂的这支是采买的,假不假不好说,但北家用来当聘礼的那两支肯定是真的,否则第一家族用两支假人参当聘礼,怎么也说不过去。
既然有了真的,那北和堂这支到底是不是假的,一对比就知道了。
但北府门第森严,就看这个言辞凿凿的少年敢不敢去了。
但少年不知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的很想要千年野参,立刻答应:“我跟公主去!”
孟流瑾点头,“走吧。”
北家虽家大业大,但府邸坐落在偏僻的城西,平日里很是清净。
孟流瑾在门口下车,才看到跟回来的那个少年。
少年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穿着一身褐色短打,虽然朴素还因为刚刚动手破了几处,但整个人很是精神。
孟流瑾还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药味。
孟流瑾冲他微微一笑,道:“进去吧,不要怕。”
少年看到她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出抹害羞,耳尖跟着都红了,低下头瓮声瓮气,“多谢公主殿下。”
孟流瑾点点头,就让拂衣扶着,先进了大门。
北一面无表情地盯了少年一眼,等孟流瑾和拂衣都进门了,才冷冷道:“跟我来。”
孟流瑾坐在院子里的木桌前,让拂衣去取野参,侍女给她端了茶。
北一把管事和少年带进来之后,就十分尽职站到了一边,没有回皇宫去接北郁沉的意思。
孟流瑾也不管他,等拂衣把两个包着红绸的锦盒拿过来,才放下茶杯,道:“这就是那两支千年野参了,管事和小兄弟都上前看吧。”
拂衣解开红绸,又打开盒子,一股醇厚的苦味在院子里散开。
而盒子内躺着的人参,皮皱须长,色泽呈深褐色,而且个头比北和堂的几乎小了一半。
少年眼前一亮,“这才是真的!”
相反,管事脸色发白,胡须直颤,“怎么会这样?北和堂的是白舅爷亲自买回来的……”
孟流瑾用帕子沾了沾唇角,打断他,“管事,这个等二少爷和白舅爷回来再说。”
管事这才想起来还有外人在场,连忙闭嘴。
但少年并不理会他,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盒子里的人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