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拟诏,六部奉行,诏书记录若被旁人看到,定会引起风波。
入中书后,臣僚来迎,面带笑意:“殿下有事吩咐就成,何必亲来。”
“孤来寻一物,就在阁内,不需引路,大人且去忙。”元乔摆手示意他莫要跟着,又将带来的人谴在阁外,自己去找。
皇帝的人翻遍中书,也无果,阁内此处藏着的是前朝古籍,以备朝臣查阅之需。
阁内还有不少臣僚,见到她后,诚惶诚恐,忙放下手中的物什,作揖行礼。
元乔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自己往高阁而去。
那样隐秘之物,藏在隐秘之地是好,可中书内未必就有这种地方。
阁楼分几层,走到最高层,她驻足。屋顶处漆黑乌黑,看不清横梁,此处不可掌灯,火星落到书上,会毁坏古籍。
眺望一番后,她心中有了计较,让人去将陈砚找来。
趁此空隙,她将周遭都查过,低矮之处都是可以随意触碰,唯独高处,鲜少有人去触碰。她将目光落在先帝亲自书写的匾额上,顶层有凳子,她搬来一凳子。
遍寻中书内,唯独此物出自阿兄手笔。
站在凳子上也不及匾额高度,需搬来木梯来,她比试一番高度后,令人去寻木梯。
大长公主吩咐,无人不管不从,将木梯取来后,陈砚才焦急而来,见她站在匾额下,神色不清,他几步近前:“殿下有何吩咐?”
“无事了,你且下去,有事我再唤你。”元乔将陈砚赶走,自己登上木梯,高处有灰尘,她轻轻咳嗽几声,伸手在匾额后摸索。
因为看不清,她只能凭着感觉去摸,摸索一阵后,才摸到一物。
她猛地呼出一口气,阿兄做事谨慎,也着实大胆,将放在此处,若被有心人看到,也是坏事。她将物什取下,藏入袖口,而后换陈砚将木梯挪走。
陈砚不敢多话,亲自扛着木梯走下去,看得一众臣僚目瞪口呆,他们位卑,忙去接过。他也不客气,丢给他们,就追上大长公主的脚步。
元乔漫步而走,脑海里在想着此事,东西出了中书,就失去作用,还需放在中书内。
只是放置在何处,是一麻烦。
想不到好的去处,就先带回公主府,她不放心。
大长公主去中书之事,未曾瞒过皇帝,旁人不甚在意,去往中书只有吩咐臣僚办事,不会往深处去。
元莞不同,想到的便是遗诏的在档记录。
遗诏与记录缺一者不可,之前元乔空有诏书,如今是两样都有了?
她感到一阵憋闷,元乔要做什么?
难不成查出她的身世了,想想又不对,刘谨行一死,当年的线索就断了,太后不会傻到揭露此事。她被废弃,太后也成了罪人,眼下的局势下,太后断断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元莞坐立难安,榻上也躺不住,起身在殿内走动。太医令她莫要出殿,她也不好往外走,走动片刻后,孤鹜来禀报。
她复又坐回宽榻上,孤鹜禀道:“殿前司乱了,太后安抚不住,陛下若给些甜头,臣去招揽,殿前司就是陛下的。”
皇帝并非是以前的皇帝了,手中握有些许权柄,殿前司的人尝到甜头,就会听君事。
元莞很满意,“那你去办,务必在大长公主之前办成此事。”
孤鹜也觉得振奋,与皇帝商议过一阵才退下。
那厢的元乔回府更衣,在黄昏之际复又回到垂拱殿,皇帝闷闷不乐地坐在宽榻上,神色不悦,她趋步近前,伸手贴了贴她的额头:“陛下不舒服吗?”
元莞侧身,不让她碰,睨她一眼后,让出宽榻一半的位置。
她虽生气,也晓得分元乔一半的座位。元乔觉得她好笑,别扭的模样很有趣,也没有顾忌其他,俯身坐下,“臣哪里惹陛下不悦了?”
元莞说不出来,憋得脸色通红,这件事确实不好说,也不能说,她想赶走元乔,却又舍不得。元乔近日来对她不错,榻前亲自照顾,事事亲为,她也不能挑剔。
小皇帝自怨自艾,半晌不肯说话,元乔等过一阵,见她陷入困境中,唇角弯了弯,又恢复常色:“陛下有难事?”
有,且是很大的难事,元莞难以启齿,更怕一问,这几日短暂的温馨就不见了,元乔又变成往日霸道不讲理的大长公主。
皇帝不语,元乔就静静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太坏了,明明不正经的是太后,你们怎么可以那么想圆碗。
第34章
游记那道诏书就像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横在两人中间,让皇帝望而兴叹。先帝对她这双蓝眸,甚是在意, 元乔又是怎样的心思?
不自然间, 她以手摸摸自己的眼眶, 摩挲须臾, 压住心口处的悸动, 她试探道:“大长公主觉得、觉得朕天生异眸,可是于大宋不利?”
小皇帝神思不定, 元乔感应出她几分不安, 听到这样的话,元乔想起先帝当年的震怒,险些以刀劈了孩子,若非宫人劝阻的快,哪里还有今日嚣张跋扈的小皇帝。
她不懂,单凭一双眼睛,如何就断定生来不详。
小皇帝不安多年了,今日问她, 想来对她也信任了。她宽慰道:“早些年, 臣读过游记, 是那些爱走动的文人所写。游记中记载他的经历, 一路往北走,出关,不知走多少里路, 更不知翻过多少座山, 至一地,当地的人与大宋不同。他们有些天生红发, 眸生蓝色,举止甚为豪气,不拘泥于小节。”
“哪里来的游记?”小皇帝被勾得心里痒痒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发色,是黑色的,怪道:“出关往北是哪里?”
“不晓得,那人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并未说是哪个国家。”元乔也去看元莞的头发,乌黑亮丽,再看那双被先帝厌恶的眼睛,其实不丑,异样的眸色,给她添了几分不平凡的昳丽。私下里笑起来,眸色清湛,不失少女的纯真。
她想法与先帝不同,人之初、性本善,哪里就是生来不好的。且在太后的教养下,还保持这份善良,很是不易。
皇帝听闻不觉沮丧,元乔又哄她:“陛下若觉得有意思,等臣回府去找,找来再给陛下读。”
“还在?”元莞诧异,她怎地就没见过这样的游记。
少女心性,哄上几句就好了,元乔陡然觉得皇帝也并非是胡搅蛮缠之人,说上几句道理就成。
小皇帝雨过天晴,她自去一旁处理剩下的政务,医女过来换药,元莞将白日里的事又压回腹内,她还未曾与元乔好到那般的地步,遗诏一事不可提及。
走一步且看一步,等架空太后,她才能腾出手来与元乔一争长短。
医女小心地卷起皇帝的衣袖,将纱布拆了,检查愈合情况,再见皇帝,她呆滞不语,眼睫颤颤,她将动作摆得极轻。
伤口愈合,生出粉嫩的肉,医女检查后,将药上好,缠上纱布,将愈合情况再转告太医。
皇帝听话,不走动,情绪平稳,对身体恢复有好处,太医知晓是大长公主安抚有道,也不再担忧,尽心去为陛下治伤。
苏闻去审案,自他经手的事都转交给元乔,白日里去中书走了一遭,又与小皇帝说了半日话,晚间的时候,案牍上的奏疏摆至半人高。
元乔忙碌几日,也不觉得疲惫,反是元莞,喝过药后,倚靠着坐榻,脑袋不停地点。元乔抬首望她,颇觉好笑。公主府后厨养过几只小鸡,一团毛茸茸,每回厨娘喂饭,它们就聚集在一起,嘴巴去啄米,脑袋就像元莞般一点一点。
极为有趣。
夜色漆黑,已过亥时,时辰不早了,她走近元莞,拍拍她的肩膀:“陛下困了,先去休息。”
元莞蓦地醒神,烛火下倩影婉约,容颜温和,好似依旧是梦,她迷惑道:“朕、朕不困,朕陪小姑姑。”
困得都说胡话了,那日身份说清后,皇帝再也不肯喊元乔姑母,更别提小姑姑了。元乔发笑,摸摸她的手,还是热的,温声道:“陛下去休息,明日再陪臣。”
药性安眠,元莞点了两下脑袋,倚靠着元乔彻底睡了过去。
元乔拿她没有办法,让好好睡,偏偏在宽榻上蜷曲着身子,人都睡着了,想来也是唤不醒的。殿内无人,也不再喊落霞进内,绕过小皇帝的腋下,搭着未曾受伤的手臂,将人徐徐挪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