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漆黑,他躺在地板上,手臂盖住眼睛,手机屏是唯一的光亮。
「我升入青学本部了。你最近好吗?」
夜晚的心像一条街,想一件事,就亮一盏灯。想多了,就灯火通明。[1]
他坐起身,拨了个电话。
“……不二前辈,我是越前。”
不二周助温润的声音透着诧异。问了问他的近况,又聊了几句晚上刚结束的聚餐,还和他说大家都很好,让他在美国也安心训练学习……
闲絮得快要挂断电话了,越前龙马终于说重点。
问的第一句话却是:“前辈的弟弟……还好吗?”
“裕太吗?”那端略感疑惑,“他很好啊。”
“……他有女朋友吗?”越前龙马问完才发觉自己这两句话问得可真是奇怪。
那端静了几秒,“好像有喜欢的人,但他没承认。”顿了顿,又笑说,“是他的同班同学……抱歉我只能说到这里了。不过我感觉说到这里,对越前你来说应该就足够了。”
“……”越前龙马沉默半晌,还是开口问,“……她还好吗?”
“她?”疑惑的语气,笑意温浅,“你是问阿一吗?”
越前龙马那时怀疑,不二前辈仅仅是为了和他确认还是在发挥其腹黑的属性。
他握着手机,却不得不承认,“嗯。”
依然温和的声音,“她升入了青学,你知道她学业一直都很好,课余生活倒是做了很多新的尝试……整体来说还不错。”
“不过这两天她看上去有些没精神,毕业典礼的时候很难过,很舍不得同学。”
那通电话结束后,越前龙马收到了不二周助的一封邮件:
一张站在校园内笑容温雅的毕业照。
PS. 据我所知,她还是单身。
PPS. 不过追求者不少。
越前龙马知道他回来是正确的,如果将来有一天町田一的身边站着另一个人,他想他一定会因为自己的迟钝而心痛懊悔,这样的心情他已经体会过一次了,哪怕那只是个误会。
他原本的计划,是等高中毕业后的假期回日本去找她。
但纽约公开赛的受伤是个意外。
一年后澳网的旧伤复发更是个意外。
止步澳网四强后,教练对外封锁了消息,要求他留在墨尔本接受治疗,取代了原定的假期。
他只能告诉自己再等一等,只是等得越久,心里就越不安,他怕她遇到了想要在一起的人,怕她选择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年中的法网结束后,一系列的后续采访比红土场地还要让他难应对。
虽然彼时他还差半年就满十九岁,在逐渐成长为大人的年纪里,也知道自己需要懂得一些人情世故,而且他想打网球,必要的采访和活动需要去面对,他有在尝试,但多数情况还是想直接走人。
还在巴黎的时候,他翘了主办方的庆功宴,躲回酒店里给町田一拨了通电话。
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他孤悬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所以你是逃掉了酒会吗?”她笑着问他,“主办方允许?”
“允不允许我都已经逃出来了。”他有些闷,“我还是不喜欢那些活动,不知道要干嘛。”
“嗯我明白,其实你已经在尝试了不是吗,这种事还是要慢慢来吧。”她沉吟几秒,轻快的语气严肃几分,“实在不愿意去的话,也别勉强,不过以后不要这样一个人跑出去……我的意思是,还是要好好和人家沟通的。”
“嗯……好麻烦。”他嘴上嫌弃着,却从疲倦中剥离出几分好心情,听见她的笑声传过来,脆生生好听。
“……阿一。”
“嗯。”那端静了片刻,“怎么了?”
他停顿数秒,在这边轻轻摇头。
他想当面告诉她,不是通过手机、邮件这样的工具。说是他的固执,他也认了。
“越前。”她突然开口,“我申请了学校的项目,要去英国念书。”
他愣了下,有些意外,“为什么?”
他以为她会一直留在日本。
“……是个很好的机会,我想去试一试。”
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明白,所以也像她当初鼓励他那样,“那就去试试吧。”
“那你要去多久?”他问。
“三年。”
“……你一个人去吗?”
“嗯。也算是种锻炼吧。”她说到这笑了笑。
越前龙马那时意识到,一直等下去,不可控因素只会越来越多。
他查了康奈尔大学的官网,在合作院校名单里找到了她要去的那所学校,但交换生的名额有限,他需要用成绩去换。
虽然还未入职网,但赢了法网之后也有几家赞助商找上门,越发密集的训练和学业的压力,一度让他有些吃不消。
他提前去和教练商量将训练日程转到英国,舍伍德教练当时考虑了很久。
“训练的事情不难,但是龙马,我需要知道原因。”又补一句,“我是问,让你这么大费周章的原因。”
越前龙马沉默许久,“我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舍伍德教练挑眉,神色平静。沉吟了片刻,“澳网时你旧伤复发,拖着伤和我说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回日本,和这有关系吗?”
“……嗯。”
舍伍德教练没再往下问了,静默半晌,“我想你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考量,你的私人生活我无权干涉,但作为你的教练,我不希望别的事情影响你的健康和训练比赛的状态。”
可能是面前的少年褪去了一贯在球场上的意气风发,舍伍德教练笑了声,“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没自信。”说完就打发他,让他训练完了回学校,“要是拿不到学校的名额,我放你去英国也白搭。”
教练没走心的担心当然没有一语成谶,只是越前龙马安排好所有的事,存了一箩筐的话,但是等真正站在她面前时,却做不到像平时那般冷静。
话到了嘴边,打散又重组,重组完再打散……
-
被夜幕包拢的天空格外沉寂,浓酽夜色里的烟黄路灯,将四起的风罩上一层暖色。
町田一直到坐上出租车时还恍惚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在做梦,甚至不太记得刚在聚会上她怎么就答应了越前龙马,要到他公寓去。
只模糊想起自己怔愣间,他又解释地补了一句,“我一个人住。”
有一瞬,她甚至想过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是不是在说,“我没有女朋友”。
隔着车内昏暗的光线,往旁边看一眼。
越前龙马同她坐在后座,靠着椅背,低头不知在想什么。他脚下放了一个行李袋,虽然看上去并不大,却也有种风尘仆仆的感觉。
町田一收回视线,见到他就很惊喜了,现在竟还和他偷溜出来。
她已经换了身便服,礼裙和高跟鞋收好放在了学生会大楼。以前经常这么干,回头去取,也不用担心会丢。
低低的引擎声中,司机忽然出声,笑着挑起话题和他们闲聊,说的英文带着町田一最听不懂的某种口音。
她先反应过来,接了一句,没撑过三个回合,就求助的看向越前龙马。
车窗外透一段浅黄色的灯光进来,正好照在他脸上,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嘴角隐约扬起一抹笑意,开口答了几句,虽然听上去有的话他也需要确认一下,但沟通还算顺利。
下车后,进了公寓楼,町田一叹口气,“刚才那些话,我只听懂了40%……”
“我也才听懂60%。半听半猜。”
她笑起来,觉得他这话很有安慰的效果,“可你沟通没问题啊,有没有猜的技巧?”
“多听。”
“……”
电梯到了八层。
进门后越前龙马掀开灯,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她身前,“这是新的。”
明显照顾的动作和语气,在玄关稍显局促的空间里,让町田一不由有些心跳加速。
愣神间,屋内忽然喵呜一声,紧接,一团毛茸茸的棕白色从越前龙马身后绕过来,挨在她脚边蹭了几下。
她低下头,惊喜得弯起眼睛,不禁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你好呀。”
回应她的又是喵呜一声。
越前龙马唇角噙了几分笑,将行李袋放在一旁,俯身一把捞过卡鲁宾,方便她换鞋。
屋内清一色简约风格的家具,虽是单居室,但总体面积大,一个人住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