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辉哥,我也不知道……”莉莉面露尴尬,“我试探了她一下,看她好像不懂,就以为……再说,她年纪那么小……”
“年纪小?你十六岁不也在道上混了么?”吴应辉气道,“是不是处都看不出来,这么多年你怎么混的?”
“我,我也是第一次看走眼……”莉莉无力地为自己辩解着。
芳芳一进门,便看见的是这样一番景象。她站在门口,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吴应辉迎面扇了一个耳光。
吴应辉甩甩手,骂道:“打你我都嫌脏手。”
芳芳冷笑一声,低声道:“活该。”
“你说什么?”吴应辉抬高了声音,面上怒气更甚。
莉莉忙把芳芳拉开,劝道:“你说你也是,不是就跟姐直说嘛!那个黄老板指明要处,这下好了,他觉着辉哥骗他,合同死活不签了,听说今天就要去跟金城那边谈。”芳芳知道金城是珠光的竞争对手,故而吴应辉会如此生气。
“何止不是处啊!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像个死鱼一样……”吴应辉气愤地重复着黄老板方才电话里的比喻。
莉莉听了这话,也是一惊,面上露出一丝尴尬。
芳芳倒是无动于衷,她转头看向吴应辉,面无表情地问道:“事已至此,你想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你厉害,我拿你没办法!”吴应辉骂道,“我现在只想让你滚蛋!”
“开除我?”芳芳笑了笑,“好,把上个月工资结了吧。”
吴应辉不料她会提出这种要求,却只有片刻的惊异,旋即笑出声来,一面笑,一面从怀中拿出黑色钱包,掏出几张红色纸币,扔在芳芳脸上,“有些人就是天生贱!”
芳芳镇定地捡起从身上滑落的百元钞票,攥在手心,向更衣间走去。她换下这件本不属于她的裙子,换上原来的旧衣裤,将手心的纸币叠好放入口袋,另一只手又按了按上衣内侧,触到一块小小的坚硬,知道那块东西还在,登时安心了许多。
芳芳在吴应辉和莉莉的注视中踏出了珠光夜总会的大门,阳光拂面,带给她无限的舒适与想往。她每走一步,思考便深入一分,她需要静静地思考自己的未来:她该如何迅速地在这片繁华陌生的土地立足?她该如何找到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人?
刺耳的汽车鸣笛声令行人驻足,穿插的人流阻断了芳芳的脚步。她静立在喧闹的十字路口,远远望见一座金色高楼上挂着“金城”二字,在日光照耀下显得有些暗淡,但不难想象出在夜幕降临之际它将会散发出怎样的光辉。芳芳的目光回到自己的身上,褪色褶皱的衣服与那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实不匹配,她又想起莉莉说过,“女人要学会投资自己”,这句话对于现在的她无疑是一种指引,于是她立即调转方向,向商业街走去。尽管她身上只有三百元钱,但只要能够合理利用,总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嘈杂的音箱,纷乱的脚步,大城市的繁华与广阔曾无数次在芳芳的梦中出现,但今日置身其间,她却感觉不到一丝兴奋与激动,仿若身边的喧闹与她无关,她只是这花花世界的一个过客。
芳芳选了一件紫色的紧身裙,站在全身镜前,缓缓地转了个圈,她知道自己需要打扮得成熟一些,至少看上去要有二十岁,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成熟而又有魅力的女性形象,在她已有的认知中,便是莉莉的样子,她看不起莉莉的内在,却情不自禁地模仿她的外在,她毫不犹豫地走进理发店烫了一头波浪卷发,并骗来了老板娘准备丢弃的一支褪色口红。从理发店走出来,手里只剩下三十元钱,她知道无需为自己留后路,于是用最后的三十元钱买了一双廉价高跟鞋,鞋面很硬,未走几步路,脚下便磨出泡来,她躲进墙角僻静处,撕下两张卫生纸,垫在鞋里,以减缓疼痛,站起身来,神态自若地走回密集的人流。
夜风吹过,带着一贯的深沉,悠然划过金黄色的街道,摇曳的灯影在整洁的马路上划出一道神秘的浪漫。芳芳迈着窈窕的步伐踏进金城脚下的旋转门,她就近找了一处空余的沙发坐下,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闪烁的灯光、动感的音乐、魅惑的舞姿、形形色色的男女……良久,她微微抬头,让滚烫的泪水倒流回心底。
端着酒盘的服务生绕过长桌在芳芳身侧坐下,脸上露出礼貌而又暗含戏谑的笑容,问道:“小姐,需要点什么?”
芳芳懒洋洋地从沙发上坐起,挺直身子转头看向他手里的酒盘,指着其中一杯麦黄色的酒,道:“我要这一杯。”
服务生笑道:“这是特调的苏格兰威士忌,度数很高,一般女人喝不了。”
芳芳摇摇头,她看着服务生,笑道:“可我不是一般女人。”
服务生显得有些诧异,他看得出眼前女子廉价的伪装,却看不透她在伪装中依然真诚的眼睛。
“聊什么呢?”
芳芳抬头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朝她这个方向走来,而身边的服务生立即站起身来,低头唤道:“连经理。”
连经理一脸严肃地看向一旁的服务生,问道:“干什么呢?”
服务生握紧了手中酒盘,极力保持镇定,答道:“这位小姐点餐,我来招待一下。”点餐不属于他的本职,加上手里的酒还未送完,为免被经理罚款,他又补充了一句:“是这位小姐想要这杯威士忌。”
连经理转头看向芳芳,只见她斜靠在沙发上,用手将脸侧的碎发梳理到耳后,面向他二人微微一笑。
服务生暗暗感激她没有拆穿他。
连经理对芳芳回以微笑,对服务生说道:“去给客人做一杯新的来。”
“是。”服务生连连点头,端着酒盘退出连经理的视线。
芳芳觉得连经理与吴应辉很像,大概是因为他们身份相同,并有着相似的穿着,不过连经理看上去显得更年轻一些,他能够把脸上的胡茬清理得干干净净。
连经理坐回服务生的位置,伸出手来,芳芳会意与他礼貌地握了握手。
避开喧闹的舞台,僻静的角落里响起忧伤的音乐,歌者沙哑的嗓音带来秋日的一片落寞。
“大堂经理,连逸飞。”连经理率先自报家门。
“曲忆浓。”芳芳笑道,猝不及防,她为自己改了姓名,只为那一句“离人心上秋意浓”。
“是真名吗?”连经理问了与吴应辉同样的问题。
的确,曲忆浓比方芳更不像真名。但这次,她坦然承认,“不是。”
连逸飞显然很欣赏她的爽快,继而问道:“来喝酒?”
曲忆浓笑着点头。
“那种酒很烈。”连逸飞笑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喝了走不出门口的。”
“走不出,那就不走了。”曲忆浓淡淡地接道,转脸看向连逸飞的眼睛。
连逸飞愣了愣,隐约猜出了她的来意,于是问道:“以前在哪干的?”
“珠光。”曲忆浓答道。
“怎么不干了?”连逸飞继续问。
“钱少。”曲忆浓答道,她笑着看向连逸飞,“人往高处走嘛!”
“金城的确比珠光高,你眼光没错。”连逸飞得意地笑了笑,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们对员工的要求更高。”
“有多高呢?”曲忆浓问。
“能喝酒,会跳舞,懂唱歌。”连逸飞首先列出三项硬要求。
曲忆浓忍俊不禁,“这也不算高啊!”
“曲小姐看起来很自信。”连逸飞笑道。
曲忆浓笑而不答。
服务生端来了一杯新调的酒。
连逸飞看着杯中的烈酒,笑道:“这样,我就选一个最难的给你:喝酒。只要你把这杯酒喝完,能站起来,自己走到门口,不摔倒,我就留下你。”
“这也太简单了。”曲忆浓不以为意地笑道,“我看我还是喝完酒以后去舞池里跳个舞,再唱首歌,如果我全都做到了,你再留下我,才算公平。”
“好,好。”连逸飞赞道,“曲小姐有胆色。”
曲忆浓微微一笑,端起酒杯轻啜了一口,而后一饮而尽。这一过程流畅至极,未超过半分钟。
连逸飞看着她神态自如地将酒杯翻转过来以示饮尽,而后优雅地站起身来,走到另一排沙发处,垂首向一位正在饮酒的男人邀舞。男人放下酒杯,搭过她的手,两人一起走向舞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