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郑越群唾道:“你当我们是何人?”
唐子宁道:“总该小心些。”
“如此,我便找你们,悄悄要。”
声音不大,却如响耳畔,不知人群之内有谁因此变了脸色,但徐小平面色皆白,闻此更是咬紧牙关。
待人都散了,徐小平将四具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尸体草草收起,在后山烧了,各自揽起骨灰。
末了看着地上四个瓷罐,切齿道:“活着造孽,死了也不予人安生。”
林中鹞子突然一声凄厉地叫。
徐小平想事想的入神,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往后一看,似有一道人影从眼前快速闪过。
徐小平额头起了一层细密冷汗,慢慢靠近方才人影所在之处。
剥开灌木,空无一物。
身后再现一道冷风,凉凉拂过徐小平后背。
徐小平猛地回头,依旧无人。
他咽了一口唾沫,向四周喊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你给我出来!”
无人应答,徐小平道:“冤有头债有主,无论你是何人,七年前的事与我毫无干系,药方也不在我手,你不要来找我!”
徐小平不敢再在此处滞留,头皮发麻地跑开。
不知是否是错觉。
从平阳山到佩州一路,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再静静地,静静地注视他。
像七年前的那每一个夜晚。
他从门缝外看到一模一样。
徐小晚啊徐小晚,徐小平想起今日在济善堂里见过的那一双眼睛。
很冷。
似有似无地锁着自己。
与令姐长得几分相似?
能闻到药方的味儿?
从进门起就知道是谁?
屁。
你一进门就看着我。
我何尝不是,一进门,就认出你。
那你。
如今是来索命,还是另有所图?
徐小平越走越是心惊胆战,末了眼中闪过狠厉,我徐小平此生的仇人还算少了?
多你一个不多,大不了我再狠一步,让你再死一次。
回屋时玉清就在屋里。
徐小平道:“掌门。”
玉清看他抱着的四个瓷罐,道:“我与你说药方之事。”
徐小平垂眼“掌门何意。”
“徐显,徐素敏,平遥背后皆有药方,那可曾在你的后背刻下?”
徐小平抬眼,玉清神色淡淡地看着他“莫要骗我。”
徐小平咬牙道:“只左肩一块。”
“我看一看。”
徐小平半褪衣物,露出左肩,玉清食指点上,略凉。
果真是无字,徐小平左肩只一块细腻皮肉,看不出任何异样。
玉清皱眉道:“此物不详,不应留。”
说着要抽出徐小平腰间配剑,徐小平连忙阻道:“字在肉上,浮于皮,只要人活着,皮肉上总能显出字。”
徐小平一横心索性托盘而出“唐子宁便是徐小晚,他知道药方在我左肩,此次前来寻皮是假,找我是真。”
玉清想起那个小孩。
徐小平道:“是徐小晚杀了我父亲与姐姐,弟子不知他是如何变成唐子宁的,七年前是我烧的尸体……掌门您也所见,今日我看尸体少了一具,便知站在堂内的,正是徐小晚。”
玉清道:“七年前你未曾告诉我药方之事。”
徐小平跪下道:“一切是家父作孽,弟子只能隐瞒,如今徐小晚找来,还请掌门救我。”
玉清居高临下看他“若是你作孽,别想让我再救你一次。”
徐小平并起三指“徐小晚之事与弟子毫无瓜葛,若是说徐小晚今日为何找来,怕是怪我当年未曾救他,但那时弟子年幼,自身已难保,又如何能救他。”
徐小平半真半假将往事道来“如您所知,徐小晚是我父亲在外捡来的无名孤儿。当年鬼雾华偷来唐门炼制药人的秘方,便也想炼制一个,恰巧徐小晚骨骼清奇,鬼雾华与家父交好,便许诺将徐小晚炼为药人,日后可——”徐小晚看了一眼玉清“一同分享。”
药人炼制不易,但若要炼成,便如话本内的鼎炉,无论男女,与之交好,便可提升内力。
因违背人伦。
唐门只一个药人,且药方甚秘,只唐门的大长老得知,而鬼雾华为了夺取秘方,竟是把大长老给杀了,那时唐门未调查出来,便让鬼雾华得以在唐门之外恣意胡为。
玉清闻此,面上果真显出嘲弄之意。
徐小平继续道:“那时家姐心系梁荥,发现父亲炼制药人,便想让药人替梁荥提升内力,梁荥向来正直,家姐思索之下,将此事告予我师傅,最后四人商量共同保密,待药人炼成,可随心所用。”
“我年幼懵懂,只看得徐小晚每夜被毒虫啃噬,却不知为何事,此为长辈所做之事,我又怎敢在他们之间多说一句,徐小晚求我,我也只当未听见。”
“不想徐小晚最后难受炼制之苦,使计杀了家父四人,此事是家父等人过错,我亲眼见徐小晚杀人,但我以为他也死了,对他也就不恨,可未曾想过,倘若徐小晚活着,他定是恨我的。”
最后,徐小平深深一拜,“弟子已将一切告知,不敢隐瞒,还请掌门护我。”
玉清细细打量他,末了道:“你是平阳山弟子,我为掌门,自能护你周全。”
玉清虽刻薄,却看重大义,对弟子极为袒护,徐小平看重这点,凡事一但发生,若能向玉清瞒下自己的不义之举,便能次次在玉清庇佑下逃过一劫。
此刻也是如此。
徐小平待玉清走后,将门窗锁紧,确保可防住梁荥夜袭后才上床入睡。
有玉清保证,徐小平惊惧褪了大半,在床上开始揣摩自己方才对玉清的说辞。
也不知玉清信了没有。
徐小晚被炼制药人是真。
徐小平不知是假。
徐显和徐素敏当时已走火入魔,徐小晚不肯配合,便将目光放在徐小平身上。
只可惜到现在为止,自己都是一个瑕疵品。
那四人都死是真。
全为徐小晚害死是假。
当年的事徐小晚都未必知道全部,除了徐小平,再无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日后也不会知道。
徐小平会死守这个秘密,直到他死为止。
徐小平看向那四个瓷罐,是你们恶事做尽,死有余辜。
你们毁了我,我还为你们收揽骨灰,这份恩情你们在地下记着便可。
既然听徐小晚说那四张有药方的人皮丢了,那自己不妨找一找,待药方齐了,自己便是真正的药人。
修炼梁家心法,岂不是事半功倍。
炼制药人的药方在江湖重现,自是有不少人和徐小平一样打起算盘。
想找出药方为自己所用,只是这些名门正派里心术不正的人,都如当年的徐显一般披着道貌岸然的壳子,混在人群里。
无字人皮之事不妨碍武林大会继续举行。
徐小平现在满心都是药方之事,哪还有什么心思在此观战。
兴致索然之下,竟是看见梁觅秋提着剑上场,与一壮汉比试。
几招下来,被那大汉逼得连连后退。
怕是只是上来增见识,比试在哪儿不行,偏要在武林大会之上丢人现眼?
几招被人逼退,比之他爹简直是云泥之别。
当年梁荥大概也是这般年岁,比梁觅秋还小一岁,武林大会之上剑似长虹,连赢十余人。
初上场众人都笑他黄毛小儿,一日比下来都沉了脸色。
梁荥那时年少,还没有现在这般沉默寡言,在台上露齿一笑,执剑抱拳,滴着汗跳下台。
拿过徐小平手里的汗巾,擦着汗,低头对徐小平道:“你看我如何。”
徐小平摸过他的剑。
抬头看的时候对上一双极亮的眸眼。
那时候许多事还未发生。
未像如今那般,百孔千疮,不堪入目。
具信流在台下始终看着梁觅秋。
梁觅秋那小子未过几招便慌了,徐小平看他始终在台下寻什么人,直到对上具信流时才稳住眼中神色。
将格挡的剑一挑,跳至大汉后侧,单腿踹出,绝地反击。
最后竟是赢了。
梁觅秋几步到具信流身前,带汗的眉眼一弯,露齿一笑,与他爹那时简直十足十相似。
徐小平看这二人,心内冷哼一声,这梁家父子倒是相像,都像只狗一般哈着具信流。
徐小平又瞅上具信流清冷的面目,不自觉开始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