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不会说。
因为太乱了,我们都还没摆正彼此的定位,又怎么能跟别人说清呢?
我们的关系……
他和我的关系……
我其实是不想说的,如果可以划水划过去,那再好不过了。但以小姨的个性,恐怕会直接一个微信,添油加醋的让我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都知道,我和某人,有种微妙的关系。
我从小姨手上解救出那支杯子,道:“我以前就跟你提过好几回,是你一次都没过脑。人家说了名,你都没有一点印象。小时候,我那个邻居,我妈总夸的那个学霸小帅哥。”
小姨冥思苦想,还是记不起来。
“得,您老别想了。我那天没想到你男朋友的好哥们是他,也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我翻过手机,看了看日期,“现在也不是节假日啊。”
“这个啊,他说他回来在建川高中当老师了,教数学。说什么在别的城市没归属感,还是故乡好。”
“这么感性一男的?”小秋感叹,“这种男人最会搞浪漫了,要是个渣男得骗多少小姑娘。”
“我男朋友说啊,他们上学的时候,全寝室除了肖堂,都有女朋友。就他,光棍到底,至今未娶。”
“他不会是个同吧?”
噗——
肖堂肯定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这样想。我后来跟他说过这一段,他倒是反将了我一局,当然,这都是后话。
小姨也笑的前仰后合,“我觉得有这个可能。不过他说,他是为了初恋回来的。”
“初恋?”小秋邪笑,“那像不像那种剧情,多少年之后,男的回来找初恋。当初两个人因为家境,生生被拆散。现在男的有钱了,回来找女的……”
小姨一脸嫌弃,又转头对我说:“你那鬼样子,我还以为你俩之间有什么劲爆的关系呢。”
小秋拍了她一下,道:“初恋吗?你这脑洞比我的还可怕。”
小秋哈哈笑了起来。
“为什么不能?”我问。
“客观分析,”小秋说,“按照小姨说的,肖堂,一个985 211毕业研究生,身高180,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就那长相,还不得是一堆小姑娘倒追?他见过的美女肯定比咱们都多,但他至今都没被这些女的拿下说明什么?”
“什么?”
“说明这个女生绝对智商颜值都比那些女的优秀啊!傻玫玫。”
小姨掐住小秋的脸,“说什么呢。我家玫玫怎么了?我家玫玫就得配这么优秀的人!”
“我没说她不好,不行。这不是客观分析嘛。”
……
我看着杯中的水,这话不是我第一次听。早在很久以前,这样的声音就出现过,那时我还觉得不服气,找那女生理论。
“你觉得你跟他在一起配吗?他只不过是在可怜你……”
可怜。说的多卑微。这话三天两头就回荡在我耳畔。我吃饭时它在,我睡觉时它在,我跟肖堂在一起时,它吵的更大声了。
画室的电话铃响了。
吓得我一激灵,短暂的回忆霎时截断,小秋接起电话。
“您好,玫朵画室。”
……
“哦……杨旭同学今天没来过。您等等啊,我们老板是她的老师,她跟您讲。”
小秋捂住听筒,“杨旭课外班的数学老师,说她今天没去上课,打她妈妈电话总是占线。”
我点点头,接过电话,道了声您好。
那头没有声响,我看了看通话时间,秒针仍在走着。
“您好,您还在吗?”
我听到那边长长的呼吸音,然后那人开口道:“您好。”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声调。
我感觉我的头皮开始发麻,这次,轮到我换了失语症。
怎么是他?
他一定也是从这两个字中听出了我的声音,才会有了短暂的安静。
我急忙扔掉这个烫手山芋,慌乱地挂断了电话。
小姨和小秋不解的看我,“怎么了?”
我从慌乱中回过神,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
还是小秋接的电话。
“嗯,是。好好,您记一下,130 xxxx xxxx”
我拉住小秋,用口型问道,“为什么报我的电话?”
“好,有什么消息我们会通知您。”
……
“我们画室?啊,好,您加一下我老板微信吧,让她把地址给您发过去。”
小秋挂了电话,“他说上完课过来,玫玫。”小秋叫了我一下。
桌上手机屏幕恰巧此时亮了——通知栏上写着有新朋友加我。
我手指微凉,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小姨扫了眼,端起水杯喝水,举起的手臂在半空忽然停住。她迅速探头过去,按亮将息的屏幕。
确认自己没看错后,她语调怪异,声音提高了八度:“肖堂???”
——
重逢
是的,肖堂。
我在小姨感叹这是什么该死的缘分中犹豫着,最终还是点了通过。
我同他,该有多少年未曾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了?好像自从我们分开以后,我换了电话卡,也更换了微信号以后就再没联系过。
我点开对话框,手仍是冰冷的,将位置发过去,便将屏幕压在下方,不再管它。
小姨和小秋之间的讨论我一概听不进去,我现在想的是我要怎么面对他。见面第一个表情什么样,第一句话要说什么?要打招呼说你好,还是……好久不见?需要寒暄吗,要问问叔叔阿姨吗?
要不,直接躲起来算了。
真让人头疼。这么多年了,我本以为我都放下了……
两个多小时以后,门口停了辆桑塔纳。肖堂一身黑色衬衫,领口开了一颗,仍旧是从前那样笔挺,径直向画室走来。
小姨扬头,对小秋道:“看到没,人间极品。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谁啊……”
小秋点点头,口里也发出赞赏。
肖堂推开门,小姨率先迎上去,“小帅哥,你说你跟我家玫玫这缘分,可是斩不断啊~”
小姨冲我眨了眨眼。
肖堂还是如在店里那次一样,叫了声小姨,眼神就往我这边看来,脸上的柔和在触及我之时变得淡然。
我咽了咽口水,挂了个微笑在脸上,不过这个微笑恐怕很诡异,我能感受到我嘴角的肌肉在抽搐。
小秋在我身后打了声招呼。
肖堂点点头,向所有人解释道:“杨旭妈妈的电话打通了。她说今天早上叫孩子吃饭,人就没了。附近公园和小区找了个遍,都没有。也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走的。”
“这么严重。报警了吗?”小秋问道。
“报了。我听学生说,杨旭跟……”肖堂再一次看过来,“跟你们关系不错,你们能想到她平时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吗?”
“喜欢的……北湖是不是?玫玫?”小秋拍拍我,“她平时写生总去北湖,是不是?”
“前一阵是去的多。但她说已经找到另一个好地方,神神秘秘的不告诉我。”我回头看她说。
“先去找找吧。我让我老公也帮帮忙。”
小秋和我决定跟着肖堂一起去找杨旭,小姨留下照看画室。
准确的说,这全是小姨安排的。她说我跟杨旭最熟,去帮忙正合适,而小秋有个消防员的老公,遇见什么情况一个电话准能过来。但实际上,出门前她悄悄跟我说,其实希望我跟肖堂能擦出火花,争取一举拿下这个人间极品。
于是,我被推搡着出门。
小秋在一旁打电话,桑塔纳两边分列着我和肖堂。整个空气仿佛凝固了,这比昨天的“相亲会”更让我坐立难安。
说点什么吗?
我余光瞄着肖堂,他现在挽起了袖子,右手撑着车前盖,前臂模模糊糊的有着一块疤痕。
似乎是伤疤吧?我手摸了下鬓角。他突然开口道:“你不用紧张。”
心跳骤然加速,我状似听不懂的反驳道:“谁紧张。哈哈。我才没紧张。”
他的眼神落在我的鬓角,言下之意明显。
他太知道我紧张时是什么样了。
我在肖堂面前就像个小丑,滑稽的想隐藏自己的真实模样,但他这个观众只是安静的看着,然后出其不意的说上一句可有可无的话,然后,我搭建起的一切,轰然倒塌。
又是沉默。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真不知道那天是你……”
“知道就不来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