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们也别兜圈子了。”俞彧松开手,“你姜阿姨开车撞死两个小孩之后然后逃跑了,你知道她的去向吗?”
“不可能。”
俞彧喝一口祛邪茶,悠悠道:“我是警察,还能骗你?”
柯基迟疑片刻:“什么时候的事?”
俞彧说:“昨天下午撞的,现在网上的人都在骂她,今天厦门那边的警察还给我打电话问她在哪里。”
“不可能是她撞的,她根本不在厦门。”柯基有些气愤。
“你说不是就不是?”俞彧说,“我今晚还要连夜准备通缉令,明天在我们市张贴出来,唉,不知道她家里人会怎么看她。”
“你们这帮蠢货,她一直在丽江,不信你去问丽江的警察。”柯基憋得满脸通红。
“在丽江哪里?”俞彧斜眼看柯基,“你不要乱说话,我会打电话确认的。”
“在丽江的民宿,我不记得名字了,在一个叫鸡脚街的地方。”柯基说,“你不许贴她的通缉令。”
“好吧,我答应你,先查清楚了再贴。”俞彧说。
柯基干巴巴站了一会儿,忽然怀疑自己被诈了:“我C你娘的!”
俞彧拍拍他的肩:“等你打得过我了再这么骂,现在先收着点。”
大约是怕俞彧又诈出点什么,柯基怒吼一声锤了俞彧一拳,飞快跑开了,俞彧没有继续追。
莲青庭里,龙云结窝在她的半永久躺椅上晒太阳,门口堆着一堆露营装备,她和李复青今晚要去露营观星。
龙云结对廊檐下看书的莲舟大喊:“跟我们一起去嘛。”
莲舟没搭理她。
龙云结自顾自地说:“你这样真的一点都不性感,晓得伐?多数男人啊,喜欢风情万种带点骚浪贱的,要是天真无邪那更是稀缺赠品,你这样仙气飘飘高高在上,真的好难取悦,缺点烟火气知道吧,虽然我喜欢你这一款,但是你是les吗?你不是吧……”
这类话似曾相似,莲舟冷笑道:“得到多数男人的喜爱是你的目标,不是我的。”
龙云结懒懒道:“你那个小警察可不见得就真的喜欢你。”
莲舟心口被她插了一刀,不想多话,回房间午睡。正睡得昏昏沉沉时,龙云结一脚踹开房门,叉腰立在门口,催莲舟赶紧起床出发。莲舟翻个身,没理她,没想到她忽然冲过来掀开被子,一把抱起莲舟,吓得她连连尖叫了几声。
昏黄光线中车子徐徐前行,李复青开车,莲舟坐副驾,他们在市区停下,阿部钻进后排紧紧挨着龙云结。龙云结用胳膊肘撞他 :“嘿,我的炮/友。”
阿部对这称呼不太满意,浓眉皱起来:“叫我阿部不好吗?”
车子走走停停驶出市区,上高速之后一路飞驰,莲舟看着窗外的风景,心情跟着明朗起来,后排两人的打情骂俏似乎也多了一丝甜蜜。
车子停在草甸上,李复青领着几人穿林向上,在落日前扎营草地。
黄昏迷离光线中,倦鸟归巢,天际晚霞和龙舌兰日落的杯中景如出一辙,李复青和莲舟相互依偎,看群山从眼前一直延伸到落日的地方。
龙云结则拉上阿部,两人笑嘻嘻黏糊糊往树林去。
残阳余光湮灭在山头后,天色向蓝,莲舟觉得有些冷,离李复青更近了。
莲舟说:“要是能留住这一刻就好了。”
李复青低头看她,柔声说:“太阳是不会变的,只要我们好好活着,就能看见这样的风景。”
龙云结和阿部是否也会在夕阳中发出同样的感慨呢?莲舟心想。夜风渐起,莲舟眼睛发凉,她眯起眼,沉浸在最后一点余晖带来的震撼中,脑海中忽然往止不住地涌现往事。
这片宁静没有持续太久,一阵凄厉的叫声打断了莲舟的思绪。
她猛地直起身子,向树林看去。李复青点亮马灯,等待已久的几只飞虫立即扑来。莲舟看向李复青,他皱着眉,也向树林那边凝望。
“得过去看看。”莲舟不再犹豫,擎起另一只马灯向那头飞跑。
不等她靠近,一个身影踉踉跄跄从林间跑出来,是龙云结。她身上血迹斑斑,直扑在莲舟怀里,顺势瘫坐在地:“他逃跑了,没杀死。”
莲舟心里的疑虑坐实了:龙云结是铁了心要杀阿部。
焦虑像鞋里的痒挠着莲舟,她顾不上别的:“那怎么办,进去找呗。”
“好。”龙云结看一眼李复青,爬起身。三人一起向林子走去。
昼伏夜出的动物开始骚动,林深处传来夜鸟啼叫,莲舟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草丛中,她大约踩到了什么活物,那团绒毛从她脚边吱吱叫着向草丛深处隐匿。
龙云结边走边说:“我把我们的事都告诉他了,我本来以为他死定了。”
莲舟警觉起来:“你跟他说什么了?”
龙云结心虚地看一眼莲舟,讪讪道:“没什么,看他对你挺感兴趣,我就告诉他你杀人的故事。”
“你神经病啊?!”莲舟愣在原地,脸色从苍白变成一片热烈潮红,看到龙云结一脸天真无辜时,她再也憋不住了,“我真是X了狗了,你哪根筋有毛病?”
“啊,你说脏话!”龙云结瞪大圆溜溜的眼睛,表情从震惊慢慢变成戏谑,她忽然大笑起来,一边拍大腿一边跺脚,像个兴致高昂的非洲舞演员。而李复青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
莲舟反应过来自己被骗,怒气直冲南天门,她不作声返身就往外走。龙云结拉住她,娇嗔道:“别走呀,看这边。”
随着身子被龙云结扯向一旁,不祥的预感在莲舟心中油然而生,她大概猜到自己下一刻将会看见什么,就在她闪躲时,目光随着李复青打出的手电光撞上了那团肉。
从布料看,能认得出那是阿部,他的部分残躯正挂在对面断崖上,风吹时衣摆还在浮动,乍看还以为是一团团野花。
这时龙云结身上的血腥味才忽然清晰起来,晚上吃进肚子里的食物聚结成浪一阵阵冲向喉头,莲舟头晕眼花,扶住一旁的树呕吐起来。
云结拍拍莲舟的背,轻声说:“又不是第一次见嘛,这么大反应。”
莲舟推开龙云结的手,抢过马灯向林外走,此时此刻她只想离开这里。
莲舟是杀了水叔,但当她置身事外,看一个人把另一个活人大卸八块时,她才恍惚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丑恶,残忍,肮脏。
你哭什么
像草地上一点儿都不冷似的,龙云结四仰八叉躺在地垫上哼歌,任由山间的风拂过她扁平身体。
她虽然瘦,但双臂肌肉紧实,莲舟坐在帐篷里面无表情打量龙云结,心想她是怎么一个人把阿部拆卸得七零八落的。
莲舟头发冷冰冰披在身后,她脸色比以往更苍白,双唇一直不停颤抖,像狂风暴雨后欲碎的雪莲。龙云结是疯子,李复青也是,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没有虐杀的癖好,莲舟如此安慰自己。
李复青穿着羽绒服坐在篝火旁,通红火光把他面容映照得柔和几分,他嘴角还勾着一点笑意,他永远这样,不论何时都披着同一张宠辱不惊的皮。他和龙云结在聊天,商量着如果有人发现阿部尸体,他们应该如何应对。
莲舟把目光从龙云结身上挪开,转而盯住那个男人,一股恨意涌上心头。
莲舟累极了,她是被流水托举的落花,漂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斗转星移之后,早把从枝头掉落时的最后一点光彩消磨殆尽,她渴望停下来。
夜渐深,李复青钻进帐篷,他要关马灯时,莲舟在睡袋里把脑袋转过来:“能不关灯吗?我害怕。”
李复青温和地笑了笑:“傻瓜,不关灯会招来豺狼虎豹的。”
莲舟垂下眼帘,不再抗争。帐篷里暗下来,一阵摩挲声后,李复青的声音在莲舟耳边响起:“你害怕吗?”
“我想休息了,好梦。”莲舟说。
今夜没有星星,帐篷外,那轮巨大明月悬挂在离地面很近的半空中,皎白月光洒满大地,透进帐篷来。莲舟没睡,她睁着眼默数李复青的呼吸。
半夜,莲舟说:“我去上个厕所。”李复青没答应她,她小心打开睡袋,穿上外套。李复青翻了个身,莲舟又说:“我去上厕所。”李复青仍旧没答应。她在李复青的背包里摸了一会儿,没摸到刀子,只好爬出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