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难免有些触景伤情。
不由得从牛车上走上来,漫步在这繁华的街景中。
糖铺、铁铺……还有各种挑着担子的小摊,天色渐渐晚了。
夜幕之中,却没有少去几人,却听着他们在说什么晚上有烟花爆竹。
他轻轻摇头,买了些肉夹饼,又听着到医馆里新生儿嘹亮的啼哭,不由自主便微笑起来。
一时间,并州的危局、家国的动乱,仿佛都远去了。
精神仿佛融入了这热闹的城市,与他们一起享受这繁华与安宁。
……
“将军,郡守已经在等你了。”崔悦看着将军在一家医馆面前怔忡着不动,忍不住推了推他,“这是来接你的人。”
刘琨猛然回过神来,看到当先的郡兵将领,便忍不住赞叹一声。
虽然识此人,但那属于军人的森厉之气,他却是绝不会认错,这种气质,他只在名将苟希身上见过,却不知这潞城魏娘是何等人物,竟然能收服这等猛将。
“卑职徐策,见过刺吏大人,”那将领只是简单的一报拳,并不下跪。
崔悦皱眉道:“怎不行礼?”
“回上官,潞城并无跪礼。”徐策冷淡道,“请吧,又或者你们也再吃两个饼?”
躺枪的摊主王二莫名道:“嗯?我可没有想宰羊,你别给我找事。”
刚刚系统都报了,新剧情进行中,乱搞事的统统封号一个月。
不然这刘琨半路上就能他们骗个干净。
两个侄儿气得半死,但也不能怎么着,倒是刘琨爽朗地笑道:“那便请徐校尉领路吧。”
在他看来,能来接他的,应该是郡尉官的档次。
只是小兵的徐策没有否认,他带人去就好,没必要多说。
一行人便在徐策带领下,走入坞堡。
这堡外的平地,竟然也是一整块,甚至比先前山外看到的大百倍。
不认识水泥的几人又被惊到了。
他们招募来的几百人被留在堡外,只崔悦和刘琨进入坞内,温峤留守。
没有人来迎接,让崔悦越加不喜。
这种态度,连刘琨也神色凝重,担心这魏郡守不配合。
然而,所有想质问的话,都在见到郡守本人的那一刻,随风而去了。
简单盘起的发髻只用一只绒花点缀,灰白狐毛披风包裹着纤长的身躯,那女子在烛光下的抬眸,便仿佛穿过了时光,回到了那家国尚且平静的岁月。
“张家六娘?”刘琨几乎惊呼出来,“你还活着?”
他几乎有无数话想问,但又问不出来,半晌,终是神色复杂:“难怪你能造出这样一片基业,张司空在时,便总叹你非儿郎之身,果然是不负名相之后。”
张家祖上出张良这种济世能臣,又能出张华司空那样的名相,那能出张怀瑾这样的女子,便是常理之中。
只是……
“你为何不回家?”刘琨叹息道,“可知你弟张舆,一人撑起家业,何等煎熬。”
魏瑾轻声道:“这是张氏儿郎应负之责,旧事休提,将军不如与我一道,看看我你们准备的迎贺。”
对面两人一脸困惑,哪有人都见面了才开始看接风礼的?
魏瑾微微一笑,缓缓走出厅堂,提起一盏纸灯,走入院中。
刘琨与崔悦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缓缓走上坞墙时,他们看到下方火光中黑压压的人群,却都只是很小声的说话。
雪停后的天幕深邃如海,暗云如鲸。
魏瑾伸出手中的橘色灯盏,向墙下轻轻一敬。
骤然间,一声巨响。
地上火光如彗星逆起,冲上天空,声响中,化成万千繁星,零落坠下。
刘琨等人一时被如此景色镇住心神,几乎呼吸不能。
而就在这种震惊中,又是一道道火光从雷起中而起,冲入云霄,化为繁星,层层而下,飘落如雨。
声声,入人心魂。
在这漫天繁星之下,魏瑾悠然道:“这就是,我准备的,盛大开场。”
不仅仅是迎接他,还有,迎接这个世界。
第36章 大幕杀机
这场盛大的烟火晚会在玩家看来,是非常寒酸的。
烟花炸开只有两种颜色,一共十二响,炸完就没有了,哪怕玩家们放下头盔去小卖部买一盒回来,也至少是二十四响啊。
但对于上党那些第一次见过烟花的百姓而言,这就是天降神迹,庇佑万民。
一时间,城楼下的百姓们纷纷跪拜,言尽感激,其心之诚,其气之壮,让刘琨等人为之色变。
魏瑾微微扬起唇角,对着众人颔首示意,便在持着这盏小灯,转身离去。
刘琨二人在城头默然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有些神魂不守地跟了上去。
坞堡的大厅里已经换上了水泥板的地暖,所以并不寒冷,在连续三招下马威后,魏瑾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终于和他们坐下谈起国事了。
刘琨品尝着侍者端上来的菊花茶,先赞了一下清雅,才缓缓道:“晋阳之事,六娘当已知晓。”
司马腾不等他交接,就带着大半个晋阳的人们跑了,这实在是打了他一个闷棍,刚刚开局,老家就没了,刘琨也是难受得想死,但事情已经如此,怨怼司马家于事无补,他必须招集人手,夺回已晋阳,这一点,光靠他自己,太困难了。
“我有一支劲卒,人有一千,可护你前去晋阳。”魏瑾倒没在这件事上讨价还价,她需要时间,也需要刘琨来暂时抗起并州之主的大旗,吸引火力,才能从容发展。
“一千略少了些,此家国生死存亡之迹,六娘你不妨……”一千人对抗五万匈奴,刘琨觉得不太靠谱,“上党有户口七千,青壮者众,六娘不妨多征些军士,以护并州安宁。”
“将军说得是,”魏瑾微笑道,“然您初来并州,不知此地虚实,匈奴不足患,患在朝中矣。”
刘琨微怔,神色便郑重起来:“六娘此话何意?”
“东海王之举,与当年贾后杀太子何异?”魏瑾语带嘲讽,“他一疏族,如何能安天下人心,大好局面,被他此举尽废矣。”
“先帝之死因尚未查清,东海王礼贤下士,必不会……”毕竟是自己的上司,刘琨还是想遮掩一下。
魏瑾打断他:“我敬你是长辈才直言罢了,若你还与我绕弯子,就不必谈了。”
这天简直没法聊,但刘琨最强的便是交际能力,他面色不变,只是以茶相敬,笑道:“是世叔错矣,当罚,六娘有话尽可直说。”
魏瑾轻哼一声:“除非他一心辅佐新帝,任贤用能,否则,天下谁会服他,新帝非幼儿也,安能甘心为傀儡耶?帝相不合,他东海王是要再杀一个皇帝,还是与皇帝内斗?”
刘琨倒吸了一口冷气,当然不可能再杀一个皇帝,否则天下司马肯定又要群起攻之,但若与皇帝相斗,那眼下糜烂的天下大局,怕是止不住啊。
“但这与你我又有何关系?”崔悦终于忍不住道,“你便说帮不帮将军。”
魏瑾淡淡道:“按吾之意来,帮。若不愿,你大可自在上党招兵,吾绝不阻拦。”
见对方意见坚决,刘琨立刻缓和气氛:“六娘言重了,想来是你手中士卒有限,一千已是极限,如此好意,吾先谢过,至于招兵之事,也望六娘多助些才是。”
也就是说两个他都要抓,魏瑾的士卒也好,招兵也好,都不能放过。
魏瑾不至可否,只是低头轻啜茶水,轻叹一声。
“话说至此,倒是六娘你,竟然不声不响,便打下这样的一片基业,此能比之张司空,怕也不差了,”他谈起当年旧事,又打起感情牌,“难怪你弟张舆这些年来常叹若阿姊还在,绝不至于家族凋零至此。”
魏瑾笑了笑,没答话。
“太安二年(303年)时,帝下诏为为司空平反,恢复职位与官爵,退还所有被没收的家宅财物,还派使者专门吊祭,你弟张舆承袭了司空的壮武郡公爵。然以他之才,张氏一门能否留于士族,可是艰难啊。”刘琨继续劝道。
士族与寒族并不是完全固定的,连续数代担任显职高官,寒族就能崛起为上品士族,同样的,士族长期失势,就会跌落为寒族。
比如袁绍四世三公,是士族高门,但在三国时一通乱战,家族已经没什么气了。
再比如名士陈群,定了曹魏的九品中正制,连事曹家三位皇帝,但随着司马篡曹的历史车轮一碾,也安静如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