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啊,可惜大部分人一出洛阳,就都被李矩截了。”
“李矩不过一豪强坞主,他截的再多,回头不还是渤海公的。”
“有理有理,不愧是头儿……”
商队恭维着,一起又喝又笑,他们跑的是上党下邳的商道,一路辛苦又危险,如今到了北方治下,精神就一下放松起来。
一边的农夫听着却是皱了眉头。
无论渤海公要打哪边,这只军队,怕是都驻不长久。
他有些失落地挑起担子,回到村里。
家里的媳妇正在剥豆,看他回来了又一脸不开心的模样,劝慰道:“没卖掉也无事,那桑实无本,左右不过家里小子费点时间罢了。”
农夫将钱袋交给她,说了今天听说的事,感慨道:“差不多钱够了,明儿个便带孩子们去种痘吧。”
“嗯,”农妇数着钱,又在柜里找出一个口袋,一起数了不少钱,“早知道就第一波去了,如今人多了,虽不贵,可家里孩子一多,便不是小数。”
“这几月你也见了,这痘着实有效,种过的,无一人得疫,再贵也要种!”农夫披起衣服,“行了,你忙着,我去菜园子里看看。”
“吃了夕食再去吧!”媳妇叫住他。
“这菜种可是虎将军从北方调来分我等种的,马虎不得,我去去就回。”农夫挥了挥手,带着锄头走了。
农妇便又低头做活。
这时,四个三到十岁不等毛头小子提着大小不一的草编篮子,装着桑实,兴奋地跑过来:“阿娘,我们又采了好多,就是桑园那边的人太多,怕是过几日就没了。”
“没有便没了,快去洗洗手,等会要吃饭了。”农妇笑道,“还有,明儿个要去种痘了,你们怕不怕?”
“才不怕呢!”
“就是,大夫说了,要有胆量的,才能当上将军!”
“阿娘,我以后会当上大将军的的!”
“对,像军营里的叔叔那样,吃好的,穿好的,还能给你拿钱!”
“唉,”最大的一个十岁孩子不满地撅嘴道,“我上次去军营,想找王将军参军,结果居然被赶出来了,明明之前坞主征兵时,娘你都把我藏起来,生怕我被拉去了。”
那农妇不由笑了起来。
她抚摸着孩子的头发,带着一点憧憬地笑道:“傻孩子,那怎么一样呢?”
渤海公治下的将军官吏,怎么会有那些人一样呢?
放在一起,都看轻了他们。
若是自家的小子以后真能入王将军麾下,那也是光耀祖宗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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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在茶棚中遇到过的商队则顺着商路,回到了下邳。
“都仔细着些,城里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商队的头领呼喝道。
众人点头,只是这座城,与他们离开时大为不同了,做为徐州大城,这里以前都是车马如流,如今却是见不着几个。
“你们怎么还敢入城啊?”到城外时,有从城门出来的人惊讶道。
“你不也是从城里出来的么?”商队人不以为然。
“那怎么一样?”那年轻人有些骄傲地抬起胳膊,撸起袖子,露出一个小疤,“我可是种过痘的,不怕疫。你们不知道,如今徐州几乎所有人都涌着去豫州种痘,没有这个的,根本不敢回来。”
商队的诸人冷哼一声,纷纷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小疤。
“好吧……”刚刚还有些骄傲的年轻人悻悻地走了。
商队的头人无奈地摇头,进入城中,城卫翻看了他的文书,顿时一惊:“原来是祖纳校尉,快快请进。”
祖纳点头,很快,又有一位校尉冲过来:“三哥,可为将军寻到药了?”
“买来了。”祖纳点头,从怀中珍重地掏出一玉盒。
“那便好,等大哥伤愈,必能夺回豫州!”那校尉激动道,有这药,大哥祖逖必能有救。
祖纳叹息了一声,他很想说等大哥伤愈后,不如便投了北方吧。
第232章 不必心急
汾者,大也。
汾河之水,灌溉着匈奴的都城平阳附近的土地,让今年收成还能入眼。
这条黄河第二大的支流帮助着匈奴汉国将临汾盆地源源不断的粮食顺着河水,送到关中盆地,支持着大将刘曜征伐关中、陇右一带。
但关中早就不是汉的关中,从百年前,汉末的董卓之乱,到后来的郑国渠毁,再到诸葛丞相六出岐山,原本做为龙兴之地的关中平原化为前方战场,大族东迁南移避祸,关中便渐渐荒废,而小冰期让牧区灾害增多,至晋时,夷人南下,关中自此成为了氐人、巴人、羌人、汉人混住的居所。
匈奴汉国的国主刘聪非常想要占据关中,因为只要治理好了这里,就能像当年的秦国一样,函谷关一闭,万夫莫开,对于北方越加强大的压力,这里会是一个关乎国运的所在。
然而,关中的人们那是真的善战,加上匈奴人内部也不是一团和气,从311年攻灭洛阳,到如今已有三年多的时间,匈奴人还困于关中与太行山之间,北有拓跋鲜卑,东有刘琨上党等势力,南有秦岭黄河天险阻挡,东边的关中蛮夷们又和他打得有声有色。
原本雄心壮志,要想一统天下的刘聪面对这样的现实,抑郁了。
他再没有继位初年的专于统治,而是开始了纵情享乐、宠信宦官、沉迷房地产开发,还有北方的各种享乐之物……
这些都算了,关键是大将刘曜引起他的猜忌,这位皇帝就像一位担心丈夫出轨的妻子一样,每次刘曜出门久了些,就狂发召令让他回来,回来见个面后,留着人吃好喝好,等地方上有事,又派出去,不管干得如何,反正不能呆得太久。
来回几次后,刘曜也佛了。
如今的刘曜驻扎地长安城外,准备再试着拿下长安时,又收到了刘聪的呼唤。
“唉,如今渤海公越发势大,吾汉国建国不到十年,陛下却不思勤政,这如何是好。”刘曜在渭河北岸,看着涛涛河水,感慨道。
“未必没有机会。”旁边一名白衣文士摇着从北方送来的折扇,淡定道,“朝中迟早生变,靳准非是善类,将军只须安然以待,必有上位之机。”
这人正是先前石勒的谋士张宾,他先前与石勒残部逃入匈奴之地,正巧遇到刘曜,被其收留,乱世之中,他只能暂时委身刘曜麾下,再图后路。
“你所料不差,晋室已遣人写朝中联络,”刘曜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他,面上忍不住露出嘲讽之色,“如今北方势大,晋室上下惶恐不已,希望联合我等,共抗北朝。”
张宾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世事难料啊。”
数年之前,匈奴汉国与晋室如同水火,洛阳一役,更是俘获晋室王公大臣无数,连晋帝也成囚徒,世家大族衣冠南渡,这才几年时间,两者竟然需要联手对敌了。
“但虽有人联络,却只是一个闲散外戚,”刘曜冷笑道,“晋帝司马睿,却是不会承认此事的。”
张宾微微一笑,晋帝当然不会承认,渤海公再怎么说,也勉强还打者晋臣的幌子,而匈奴汉国却是实实在在的攻破洛阳,灭亡晋室,司马睿若是承认了,遮羞布一扯,世家大族必然动荡。
沉吟了一下,张宾道:“陛下想是愿意。”
刘聪虽然已经沉迷享乐,但并不蠢,长脑子的人都知道如今北方若是取了南朝,回手再灭匈奴,便是只手而已。
当年君不见当年孙权一刀背刺关羽,拿回了半个荆州,爽是爽了,但却再无力抵抗曹魏,如今北方兴旺之势远胜于曹魏,再坐视下去,还不如直接投了。
刘曜微微点头:“是以我等需要加快时间,若再任陛下胡来,怕是到时出兵的余粮都很难筹措。”
张宾自然知道对方意思,笑道:“如今朝中权位动荡,只需要一点火星而已。”
刘聪当年宫变得位,说好将皇位传给弟弟,于是将弟弟封为皇太弟、大单于,统领着匈奴中的氐族与羌族;而这两年,刘聪的亲儿子已经快十六岁,刘聪已经不愿意再将皇位传给弟弟了。
加上刘聪后宫中渐庞大,皇后都同时立了三位,国中外戚成堆,平阳都城人心已经紧张到极致了。
这种情况下,只要平阳生变,刘曜便能以唯一的亲王身份,入主大位,而这个时间,必须在渤海公南下晋室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