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又做了噩梦,梦里她依旧被困在大火里,而这次,梦境并未随着火烧上身而结束,她甚至感觉已经灵魂出窍,旁观着她的身体一点一点被烧成灰烬。
她用力地想要把火扑灭,却无济于事,无论她多么用力,换回来的都是比刚才更旺、更盛的火焰!
白卿好似感受到她的灵魂被撕扯,身体的每一块地方都不属于她,一股无形的力量掌握着周围的一切,仿佛要将她撕作碎片才甘心。
她再也承受不住痛楚,声音在瞬息之间奇迹般恢复。
“啊——”
傅文昭被她惊醒,刚刚那身惨叫实在太过渗人,让他感觉心脏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傅文昭立刻把白卿抱紧,持续连贯地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白卿又忘记做了什么梦,仍然后怕道:“傅文昭。”
傅文昭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在。”
白卿又往傅文昭怀里缩了些,就像那里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一天的时间眨眼而过,回去的时候,白卿强打起精神听江氏的嘱咐,等回到马车上,她立刻脱力地坐下,一身甩不掉的疲惫赖在身上不走,随时随地想要拖垮她似的。
傅文昭让白卿靠在胸口,说话时她能感受到胸腔内的震动:“等会儿回去以后叫人给你打一桶水来好好洗洗,再给你点一支助眠的香。”
白卿连眼皮子都不想睁开了:“我觉得我不对劲。”
“什么?”
她挣扎着爬起来,认真道:“傅文昭,我觉得我很不对劲。”
“每次休息完起来比没休息还累,明明做了很吓人的噩梦,醒来却什么都记不住,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有人,在暗处偷走了我的命。”
傅文昭的心跳陡然落了一拍,他已有了一个猜想,但他依旧道:“你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要不要会相府住两天?”
白卿无力地摇摇头,正想说话,就直觉喉头一片腥甜,她一个没忍住,抚着胸口吐了出来。
傅文昭立刻替她稳住身形,一直冷静自持的人此时居然觉得乱了阵脚,他一只手揽住白卿,另一只手掀开帘子大声道:“快回王府!戚常安,你快去请孙太医!”
☆、第 52 章
即便已是深夜,靖王府依旧灯火通明,丫鬟婆子跑前跑后,从卧房内端出许多盆沾了血的帕子。
孙太医愁眉不展,一次又一次地替白卿号脉,终是毫无思绪:“靖王爷,恕老夫学术不精,不能诊出靖王妃究竟染上何病,还请您……另请高明吧。”
蜻蜓一听,倒吸一口凉气,踉跄了几步,“扑通”跪在了孙太医面前:“孙太医,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们王妃,她一直没生过大病,怎么会毫无预兆、突然就倒下了呢?”
孙太医已经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孙女就跟白卿差不多大,医者仁心,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人去死,他也于心不忍。
“靖王爷,不是我不救,是我真的没法救啊!”
傅文昭眉头紧锁,眼神冰凉:“那孙太医,你觉得王妃的症状、脉象,和哪种疾病最像?”
孙太医嗨呀一声:“靖王爷,我实话跟你说,靖王妃的脉象,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分明就是一个健康女子的脉象!”
“王爷,”戚常安站在门外,说话微喘,看样子是跑过来的,“外面有位江湖郎中,说能治王妃的病。”
王府这样一折腾,他们知道也不奇怪,柳儿不满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被他们的胡言乱语给骗到,快赶出去。”
“慢着,”孙太医按住傅文昭的手,“靖王爷,依老夫愚见,江湖郎中未必没有高手,现在已经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不如请他进来诊看一番?”
傅文昭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白卿,道:“好。”
很快,那位江湖郎中便在众多侍卫的带领下来了,孙太医朝旁边让了一步,主动腾出位置。
寻常人看到如此多的带刀侍卫早就吓得两股战战,而他却气定神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是行骗的手段早已炉火纯青,就是他确实是个有本领的人。
江湖郎中先向傅文昭作揖,之后才道:“靖王爷,王妃是从何时开始吐血的?”
傅文昭见他礼数周全,不像等闲之辈,回想了下便道:“约是酉时三刻。”
孙太医插话道:“阁下,您还未切脉,怎么就直接问起吐血的时辰来了?”
江湖郎中笑了笑:“切脉后的结果,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孙太医彻底明白站在他眼前的事个货真价实的高手,他拱了下手道:“失敬。”
“靖王爷,老夫有个要求不知您能不能接受。”江湖郎中道。
傅文昭立刻道:“请讲。”只要是能够救白卿的方法,不论让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江湖郎中放下手中的箱子:“请把王妃的衣袖卷上两寸。”
“好。”傅文昭连蜻蜓他们都没来得及吩咐,直接上手把白卿的衣服卷到了手弯。
孙太医心里念叨着非礼勿视,但又确实想知道靖王妃的毛病该如何医治,见靖王爷一心扑在王妃身上,他大着胆子凑过去瞧。
江湖郎中把箱子放在柳儿搬来的凳子上,取出一包银针,沾了一下绿色的药水在火上烤了烤,熟练地扎在了白卿的手臂上。
等每只手都扎了五根针后,江湖郎中站起来道:“半个时辰后取下来即可。”
孙太医等待了片刻,见白卿确实没再继续吐血,主动帮他收拾箱子,像他这种地位的太医,做学徒做的事,已经算得上是对江湖郎中很高的敬意了。
“敢问阁下,您知道靖王妃染上的是何病?”
江湖郎中盖好箱子:“靖王妃并未患疾,这吐血的原因,我只能对靖王爷说。”
白卿已经稳定下来,傅文昭道:“多谢孙太医不辞辛劳,我这就派两个人护送你回去。”
“诶诶——”孙太医还想再讨教讨教,两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他身后,粗声粗气道:“孙太医,请随我们来。”
江湖郎中笑眯眯地看着他,孙太医自知不能从他那儿知道原因,甩了甩袖子,盘算着哪天从靖王爷口中问出来。
蜡烛将屋内照得灯火通明,傅文昭看着江湖郎中的背影,眼前依稀浮现出幼年时老师带着他读书习字的画面。
“老师。”
方逸德长长叹了口气:“你还是认出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白小瓶子,倒了一点水出来,往脸上抹了一把,不多时,那张脸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块又一块干皮脱落下来,扑簌簌掉到地上,最终呈现出方逸德本来的面貌。
傅文昭五味杂陈,上一次有这种感受,还是老师离开的时候,方逸德饱含歉意道:“王爷,我食言了,我对不起皇上。”
“没有。”
傅文昭移开目光,这么多年过去了,方逸德苍老了许多,他走的时候头发还是乌黑的,如今已差不多全白了,眼皮刀错过似的多了好几条深深的痕迹,稍微吹一吹风就泛红。
“您能回来,皇上,还有我,都很高兴。”
“是吗?”方逸德摆了摆手,笑道,“之前你们在围场的时候还说要通缉我!”
傅文昭笑了,怎么人年纪越大,反倒不如年轻的时候沉稳了,活脱脱一副老顽童样。
“那是皇上知道您能听见,故意说出来气你的。”
方逸德抓起茶杯,一饮而尽,和当年一模一样:“你们两兄弟,一天到晚尽想些坏招来捉弄我这个糟老头子!”
傅文昭敛了笑容,和方逸德面对面:“那依老师之间,王妃她……”
方逸德也收起玩笑话:“是夏国人的巫蛊之术,只怕,大启又要有麻烦了。”
傅文昭追问:“老师,你说的麻烦……”
“诶不说这些了,”方逸德在桌上腾开一块儿地方,“紧赶慢赶地才赶到王府,肚子早空了,叫人给我做点夜宵来。”
“老师……”
方逸德拉长脸:“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等明儿见了皇上再说!”
傅文昭无法,只能吩咐厨房下碗面条来。
方逸德替白卿收针时打趣道:“你这个王妃娶得真不错,能治你!”
傅文昭望着白卿渐渐红润的额脸庞,轻笑了下道:“老师说得不错。”
第二天,白卿悠悠转醒,前一天的疲惫感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轻松,每个关节都叫嚣着活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