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际,绝念一掀衣袍,在她身旁落座,反手又从袖里拿出一个木匣子递给她。云染瞅着那匣子,模样倒是平淡无奇,但觉得此人身份有蹊跷,一时也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绝念瞧着她这惶恐的模样,有些好笑,只好将匣子放至她面前,轻声道:“里面有你们要的东西。”
“……”云染心中又疑又惧,提着胆子,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你是妖怪吗?”
绝念看着她挤眉弄眼地样子,蓦地乐了,反问道:“你怕了?”
“……”云染艰难的往后移了两寸,不敢答话。
绝念笑的很是恣意:“我本为仙,不过现下确实已入妖族。”
云染有些惊讶:“为什么?”
一个仙人跑去做妖怪,倒是第一次听说。
不得不说,这妖怪和神仙做事的风格还真是不一样。
云染素日里没少听过妖怪的事情,不过确实第一次看见妖怪,还是有些惊奇,于是又在心里将绝念与天上的一众仙人做了个比较,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其实做妖怪除了名声不大好听外,倒是比神仙要潇洒的多。神仙若招惹上了凡人,只能微笑不能动手,想想当年的八仙之一的吕洞宾被凡间的一只小黑狗给欺负了,除了无可奈何的暗生闷气外,什么也做不了。当然,背后会不会给这些人使绊子,那就说不好了。
绝念偏过头,将她拉至膝上,又扯了扯她的爪子,玩弄了一会儿,才不咸不淡道:“我乐意。”
这个回答听起来很是炫酷,却一点实在地意义都没有。
哪有想成仙就成仙,想做妖就做妖的道理,这人分明是在避重就轻。
云染不满地砸了砸嘴,又问道:“那你怎么不去做个魔头呢?”
“魔?”绝念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做魔就不能笑了,我疯了才会去做魔。”
云染想了想,魔界似乎确实有“不能笑”这一奇葩规矩。
绝念将她提溜起来,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通,叹了口气道:“你这丫头似是真不记得我了。”
云染不解:“……我们见过吗?”
“何止见过,”绝念戳了戳她脑袋,又做心痛状:“你小时候天天趴在我身上睡觉呢,还留了许多口水在我身上,啧啧……”
“……”
咦!
哪有这回事?!
“话说,”绝念似有疑惑,“都是女大十八遍,你怎么越长越丑啊?”
云染:“……”
绝念抬头望月,又幽幽叹了口气:“我记得你小时候长的还挺可爱的呀,你现在长这么丑,可怎么嫁的出去呦,啧啧。”
云染不满地撇了撇嘴:“……”
哪有这么埋汰猫的!
“也不一定,”绝念似是想起什么来,又忽地一笑,“说不定也遇到了个瞎了眼的,就像当年那小子一样,啧啧。”
云染不满地龇了龇牙,又朝他哈了口气以示不满,这才恨恨地说:“你这小妖知道的可真多。”
“小妖?”绝念重复了这两个字,顿时哈哈大笑,“你叫我声老妖我说不定还能应你一声。”
“……”
云染觉得自己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便丧气地垂下了头,忽地瞥见绝念那有些透明的指尖,有些疑惑道:“你这手是怎么了?”
绝念将手抬起来瞧了瞧,很是无奈道:“还不是为了救你。”
“……”云染想了想:“刚刚也没人伤到你啊。”
相反地,你就像丢破烂似的把那两人给丢进锅里了。
绝念莞尔:“我不能轻易救人,出手一般只能伤人。”
云染疑道:“为何?”
绝念拂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漫不经心道:“道规。”
云染恍然,他已入妖族。
六道有规:神不能伤人,妖不可救人,若违此道,必遭天谴。正因如此,一般古道热肠的妖精们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见死不救也渐渐成了妖族的“光荣”传统。此外,这道上还有一条奇葩的规矩:魔,不可笑。不知道这规定是不是方便魔族耍帅而定下的,毕竟那是一个阳极胜,阴极衰的族类。绝念正是因为这个不能笑,才弃魔而从了妖。
云染瞧着他那“伤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悻悻地问道:“那你不会有事吧。”
绝念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损耗千年灵力而已。”
“……”
仅仅接上一条断腿,就要了他千年灵力?!
“唉,千年啊,本仙猫何时才能修的到。”云染对这千年灵力很是心疼,也没仔细想过到底是她的命重要,还是这千年的修为重要。
“快了,看你这样子,不过数月就应该能化成人形了。”绝念又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道,“我要回去找他们了,要不他们真要给那个糟老头子祸害了。”
“你要回那把琴里去?”云染瞪大了眼睛。
“琴就是我,我就是琴。”
话音刚落,只见绝念一翻广袖,飞向了醉翁知雨楼的最高处。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就见这“歌舞升平”已成了一地狼藉——
“走水了!”
“走水了!”
……
呼嚎漫天,火光成片。
醉翁知雨楼竟起火了。
云染想起绝念那放荡不羁的神情,想着眼下这很可能就是他的手笔。
当然,这人心惶惶还有傅思齐和谢忧的功劳。
这两人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一会儿学鬼叫,一会儿学狼嚎,巴不得这里更乱一点。
傅思齐睨着一旁叫唤的起劲了谢忧,忍不住说道:“老弟,你学这鬼叫可真是绝了,真像个索命的恶鬼。”
谢忧自是没有理会他的“溢美之词”。
.醉翁知雨楼的第三层。
知府老爷全然没了兴致,毕竟还是性命重要。
况且,他手里还捏着一众人的把柄,别叫这该死的火给烧个精光,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岂不是付诸东流了。
顾尘和陈闲清一时成了两个“绣花枕头”,被他晾在了一边。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准备伺机逃脱。
陈闲清收起绝念琴,和顾尘准备溜出了这间屋子。
不过这是三楼,这么跳下去,肯定要壮烈地摔断一条腿。
这时,刚才那个穿着奔放的少年向二人走了过来。
奔放少年冷声道:“跟我来。”
顾尘和陈闲清便跟着他拐到了这层楼最里面的那间房,奔放少年指着屋子中央的那根细柱,沉声道:“从这里滑下去。”
两人这才看清,这细柱将二楼和三楼串在了一起。
顾尘身手敏捷,先顺着这杆子滑了下去,陈闲清紧随其后,奔放少年则最后垫底。
“你是谁?”顾尘先奔放少年下来,立在一旁瞧清了那敏捷的身手,眸子不觉一冷。
“在下姚庄,大内密探。”奔放少年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十分寻常的脸。
“……好啊。”
顾尘哭笑不得,原来长安的那些大老爷们早知道这里的事了,想来鸿鹄书院这一出挣钱的戏也是他们设计好的。
“……”陈闲清也有些无可奈何,他那丞相老爹必定知晓此事,喃喃道:“希望那些证据被给这么烧没了。”
“这件事情稍后再说,我们先出去。”姚庄指了指眼前地花鸟屏风,“先去那后面。”
.屏风后有一个浴桶,姚庄之前在里面洗过澡。
二人顿时会意,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讲究了,立刻跳了进去,将自己淋得一身湿。
三人从一楼火势较小的那处冲了出去。
“李意安他们呢?”顾尘心里有些担心,他还更心忧某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猫儿。
“你听。”陈闲清耳朵一动。
三人寻着声走,走到一处大缸前,这缸里竟蹲了两个“鬼使”。
一个抹了一脸烂泥,黑发上还插满了茅草,另一个坐在一旁,正卖力地学着鬼叫。
正是傅思齐和谢忧。
顾尘从傅思齐头上拔下来一根草,又将这草拿与傅思齐鼻孔前晃了一晃:“喂,我那小猫儿呢?”
傅思齐听这熟悉的声音,当即涕泗横流,但一抬头,却见着跟前这三个打扮的风骚无比的少年,嘴角抽搐地厉害,不得不叹服道:“你们真是豁得出去啊!”
谢忧见这三人,也憋着一股笑意。
顾尘没闲情理会傅思齐的嘲笑,只问道:“我那猫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