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贵女(65)

众诸侯国相聚王畿,不论国与国之间龌蹉龃龉有多深,国君与国君之间,那点薄如蝉翼的礼道客气,表面上还是要装装的,这便是礼仪之邦的好处,不管私下争夺土地,脸皮撕得再难看,见面了还是要挂着三分笑意。

秦玙作为一个强盛富饶国土的新任国君,酺醵日日都有,可为祖母亲自动手做一餐膳食的机会却是难再寻。

嬛忖度了片刻,命使臣带话回去给秦玙,说自己不去了,让赢君少些饮酒。

使臣领命退下。

=====

晡时。

魏王飨宴赢君于颍蕖行馆。

因是私宴,魏王并未邀请他国国君。

秦玙准时赴宴。

飨食美馔甚是可口,酺醵毕。

魏王向一直候在身旁的寺人使了个眼色,寺人心领神会,退出了大堂。

少倾,寺人领着一行人,端着一只只托盘鱼贯而入。

托盘上玉圭玉壁,彩器珍宝均是不俗之物。

此外,寺人身后还跟来了两名美人。

均是魏王送给赢君的。

美人纤腰婀娜,玉靥如画,一名精通音律,一名专擅舞蹈,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此等姿容,便是较之王畿第一美人,姬嬛,亦不逞多让。

秦玙不免有些头疼,魏王这老家伙可真是舍得下血本,岁首自己大昏,娶周王姬嬛时,魏王便已经赶着给自己送了名媵妾,现下又来,这回一送还送一双,可他也不想想,两名歌姬舞妓便是再美,也越不过王姬嬛去,如此还不如省省,留着自用。

魏王也不藏着掖着,含笑开门见山道:“赢君少入军旅,年少有为,以弱冠之年便将冠及王位。赢君回雍都相王时,时已入冬,冰雪封路,寡人年迈,恐不能亲自前去观礼,孤提前略表贺意。此二女乃寡人宫姬里最为姿容无匹,聪明伶俐之人,寡人欲将她二人献给赢君,侍奉赢君夫妇,以表寡人祝贺、结好之心,赢君意下如何?”

秦玙含笑答道:“孤惧内!”

魏王一怔,未料赢君拒绝得如此直白。

“君夫人看起来是温和大度之人,一两名宫姬而已,想君夫人不会为难。”魏王含笑倾身靠近赢君低语道:“她二人仍是处子之身,并不曾遭人染指。”

赢君在女·色、情感之事上有洁癖之事,似乎人尽皆知。

赢君不动声色,沉默一息,思绪转了几转,似想开了甚,笑笑,蓦然开口道:“如此,孤若不笑纳,岂非失礼。”

“喛,赢君这便对了。”魏王直起因年迈佝偻的身躯,舒心一笑。

“魏王将此二姬送给了孤,那此二女便是孤的人,孤可随意用之,是与否?”赢君笑着问。

“那是自然,赢君随意,随意,随意些更好。”魏王笑容里意有所指,显然是想龌蹉了。

赢君亦不解释,尽数笑纳了魏王献上的贺礼。

=====

贵胄世族间,相互送媵送姬妾,本乃寻常之事。

秦玙酉时收了魏王送的媵妾,戌时此事便传到了嬛耳里。

经过涧邑邑君蓄意送伎,秦玙果断拒绝的先例,嬛并不相信,曲曲数日之隔秦玙便换了态度,收受他人送媵。

“夫人……”与嬛的淡定相比,寺人堇明显着急得多,她拉长声音说道:“夫人不可小觑那些对君上虎视眈眈的女姬。方才传话的寺人也说了,魏王送的那两名女姬,貌美无匹,绝色无双,比起那甚邑守献上的家伎强到不知哪儿去,再者,魏王毕竟是王,君上也不好抹魏王颜面,当然就顺手收下了。”

寺人堇急得在殿内团团转,蓦然伫足拍手道:“不行,小人这就去收拾一下,今夜我们就回行馆。”

不然,夫人不在,那两名女姬就要乘虚而入,今夜就要爬上国君的床塌了。

所幸,寺人堇还懂分寸,没说出后几句话,只在胸腹里过了一遍,气得她肺腑生疼。

对于秦玙是否真的收了魏王的姬妾,嬛其实并没有十足把握,正如寺人堇所说,魏王乃王,相互送媵收媵,亦是视为邦交友好之态。秦玙没理由拒绝魏王。

倏然间,嬛五脏六腑酸的生疼,差点没将眼泪给逼出来。

眼瞅着本来自信坚毅的嬛,倏然颓靡下来。

师氏茗狠狠瞪了寺人堇一眼。

怎知嬛只低落了一息,便回神过来斗志昂扬道:“今夜阍人已落匙,本王姬明日再回行馆。”

语讫,起身就上榻睡觉。

若说嬛有甚优点,睡眠佳,绝对排第一。不论天大之事,时辰一到,嬛便能酣甜入睡,雷劈不动。

师氏茗宠溺的望着未及几时便沉沉酣睡过去的王姬,微微叹了口气,她一手带大王姬嬛,最是了解她,她自幼起对甚事都大度看得开,唯独情感一事,她最是厌恶一夫多妻妾,若国君真收受了魏王的媵,二人蜜里调油的日子,怕要生些罅隙了。

第四十八章

翌日清晨, 嬛起身盥洗后,便去往妘太后宫寝告知妘太后自己欲出宫一趟。

紫云宫中庭很大,绚烂的朝霞间彤云布满天空, 将初秋洛邑的苍穹点缀的煞是好看, 嬛踏着晨曦美景穿过中庭,却无一丝心情欣赏美景。

嬛怀揣着满腔满腹的懑愤之气, 方踏入妘太后宫室, 便听到重重帐幔之后,妘太后愉悦的叫唤声传来:“可是嬛来了 ?来得正好,这些寺人侍婢们手气太差,吾都不屑于和他们玩了, 嬛来了正好,过来陪祖母玩几把。”

妘太后旧居深宫,无甚爱好, 唯好樗蒲。

嬛对这种赌博类的游戏其实并不感兴趣,只一心想出宫去捉奸。

嬛闻言头疼的走了过去。

妘太后身边的寺人侍婢们见王姬嬛来了,兴奋地全都起身向王姬嬛见礼。

“王姬可来了,总算是解救小人了, 王姬再不来, 小人下月的俸禄都快没了!”寺人荃笑着哭诉道。

妘太后嗤了寺人荃一声, “就属你手气最烂!”

遂即笑着对嬛招了招手, “嬛快写坐过来!”

嬛见妘太后玩兴正高,且昨夜嬛并未将秦玙收媵之事告知妘太后, 现下到没了理由出宫了, 只得无奈的陪着妘太后,玩了一早上樗蒲。

用了大食,方才得以出宫, 理由用的还是,齐公子鹄及霓夫妇二人,今日宴请赢国君夫妇,她需得出席,方才瞒着出宫真相,一路揣着大房捉奸的心态,愤愤坐上了舆车。

最近时日的洛邑街头,鲜衣怒马的贵胄与衣着素净整洁的黎庶,熙熙攘攘穿织在街头巷尾间,一派生机勃勃。

换做往常,嬛绝对弃车步行,流连于人群间了。

可今日,她半分心思都无。

诸诸侯国君下榻的行馆位置由国力决定,国力愈盛,行馆离王城愈近。是以赢国国君秦玙下榻的行馆是离王城最近的几座行馆之一。

未几,舆车便将嬛送达。

因即将出行前往齐国下榻的行馆赴宴,赢君出行仪仗已整装等候在外,就待国君及君夫人上车出发。

嬛下车冷冷扫视了一眼向自己行礼的人群。

秦玙的夏缦车后不远处,有一辆安车,车旁站立着两位容颜姝色的丽姬。她二人虽未见过自己,却也随着扈从曲膝跪了下去,姿态无比恭敬。

嬛本来还对秦玙抱着一丝希望,她相信他定然不会收魏王的媵。

怎知她刚回到行馆便被现实狠狠抽了一耳光,熊熊的怒火烧的嬛心肺一阵阵发疼。

嬛胸腹燃着一把大火,却仍旧行止有节,动静有法,端庄沉步迈入行馆。秦玙已正容整装完毕,端坐在大室等候着嬛。

他一盏酽茶未饮尽,便见嬛沉着一张美靥,脚步生风的闯了进来。

甫一入门,嬛便罕有的颐指气使摒退了室内所有寺人。

秦玙当然知晓,嬛这般是为何,他却坏心思的不想先和她解释,反而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嬛醋意横生的样子。

秦玙这副坦然,毫无歉意的表情着实刺伤了嬛。

嬛走过去,站在大案跟前,娇唇翕动,欲说些甚,未几,却又忍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似是放下了甚,释怀了甚,一言不发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秦玙看着嬛曛红的脸色,一息间转为煞白,心头倏尔刺痛,紧忙起身追了过去,拉住嬛的手,自后将嬛圈入怀里。

嬛不挣扎,不反抗,只是沉默的由着他将自己揽入他温润的怀中。

秦玙神色一晦,知晓自己再不解释,就真将伤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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