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点点头,抬腿朝着亭子行去。
慕淮此行,本是带着探究之意而来,待走得近些,才发现孟芫今日打扮的格外吉庆雍容,偏露在团扇之外的眉眼,似含着无数深情,只一眼瞥过,他就觉心尖某处似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又是那种模糊而确定的熟悉感!
只是那眉尾画得略平,让他竟生出了想亲手替她描摹的冲动。
孟芫这会儿已经起身款款垂首下拜,口称侯爷万安。
慕淮本就高大,从他这角度望去,只见眼前一段细长白皙的颈项,天鹅一般,偏有一线红绳隐没在衣领之内。
那应坠挂着一块拇指大的护身福璧,自小带在她身上,不过却远不如她的肤色白皙。
慕淮被这孟浪的臆想惊得不轻,赶忙说了句“孟姑娘不须多礼。”以作掩饰。
孟芫稍显不安地抬头,那双潋滟眸子有意无意从他面上刮过,见他没有面色不愉,又瞬地垂低,是怯也是恼,而那如扇羽睫便将那片水光遮挡个严严实实,不敢再透漏分毫情义……
寻常也有些人会挑了姿容出众的美人送到慕淮身边,她们也惯常用故做欲说还休的姿态,甚至更露骨大胆,但只有眼前这一个,才不会让他觉得作呕生厌。
不只是不讨厌,还想要更多,他甚至已经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抚上了她幼嫩颊面,不施粉黛,吹弹可破的肌肤,如他所料一般瞬地红透,作势要躲。
慕淮此刻仍没觉察任何不妥,甚至觉得两个人相处起来本就当如此,他脑海里某一处被封印的记忆甚至蓄势待发,随时可能喷涌而出……
偏身后女使捧茶上前,“慕侯爷请用茶。”
慕淮如梦初醒,看着退开老远、重新用扇掩面的某人,又看看自己僵在当空的右手,不禁在心中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
慕淮长这么大,如此失态还是头一遭,虽说面对的是自己未来的娘子,但如此逾矩总归失礼。
他将手从空中撤回,并没理会女使的茶,转而从怀中取出事先备好的发钗,他虽然不确定心中的杂念因何而生,但此刻只想快刀斩乱麻。
甚至连来时所带窥探孟芫底细的打算都不想继续了。
他本心里只想同孟芫亲近,半点嫌隙都不存。
若这当真是什么邪术,他也是无法破的。
至少当下不行。
“请孟姑娘颔首,余为你插钗,从今往后举案齐眉、白首不离。”
孟芫听了这话,似有触动,再次往前一步,低下头。
“侯爷厚意,无有不从。”
作者有话要说:自以为中邪的慕小六:完了完了我完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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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待嫁】
慕淮从孟家回来,没有直接回到正院书房,而是抄着游廊去见祖母顾氏。
他方才十分清晰地感到,孟府那位八姑娘——他不日即将迎娶的未来娘子,确确实实再一次影响到他的感知和情绪。
诡异到令人惶惑。
他自小就不信什么灵怪邪术,但这一回是真的无法解释。
这就不由想到,孟氏是不是真的“天赋异禀”,可以操纵人的情绪,那祖母对孟芫表现出来的满意和回护,又会不会也是被施了什么咒法?又会不会危及她老人家的康泰?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来到三思堂,想第一时间了解祖母安危。
屋里,如意正说着笑话引顾氏发笑,慕淮便急匆匆挑帘进来。
顾氏先是奇怪,“怎么这么早就归家了?你未来丈人没留你用午膳?”
孟家自然是留了,还是苦口婆心地留,慕淮心里装着担心,才执意归家。
“孙儿想起府中还有事急着办,所以才提前辞归。”说着,他径直坐了顾氏身侧炕桌另一端。
“祖母在家可还安好?”
顾氏知道慕淮性子冷,不想留饭才是真的,不然有事怎么不回他的正院反而跑到她的三思堂来?
不过毕竟亲疏有别,顾氏也没怪慕淮对岳家失礼,“我这把骨头虽老,但还硬整的很,总要看着你娶妻生子,天伦得继才好撒手。今日插钗之事可还顺利?”
慕淮见祖母一片殷切,满心希望自己尽早完婚、早育后嗣,先假意咳了咳。
“今日在孟家一切都好……说起来,孟家姑娘同我想象中似有不同,更不如传言中娇怯,祖母这两回见过,是否也同孙儿一样,有些观感?”
顾氏颔首,“之前你带了御赐的前朝玉璧归家时,我还担忧,这孟家是降臣旧逆,声名多少有亏,他家女儿恐也不是什么良配,顾念着朝中时局不容咱们挑拣,别在这当口失了圣心才是要紧,秉承上意更是正理,我便代你邀了孟家夫人来府中作客,这一瞧着,想不到那孟八姑娘也算是懂礼识趣、差强人意。”
慕淮一愣,祖母说孟芫勉强令人满意,那便是说仍觉美中不足。
若那孟芫当真有蛊惑人心的秘术,祖母这般有所保留的态度,就不大说的通了。
顾氏还在畅谈,“你这婚事,虽没得过今上一纸明诏,但那前朝旧物即是天家所指,也便没个转圜。我知道这事于你实在是屈就,但咱们这样的人家,最怕的是从自己脚跟处生乱。我善待那孟家姑娘,说到底,是在给咱们侯府的未来当家夫人搭台盘……她若能坐稳当,于你是个贤内助,我自放心,也好安心养老;若她坐不稳当,也不打紧,还有我这个老太婆在一旁,扶上一把,不让咱们慕侯爷面上无光,也就算和乐一场了。”
听意思,是以为慕淮对准新娘有什么微词。
慕淮见顾氏将话说到这般透彻,赶忙起身,“还不至祖母说的这般不堪,孟府纵有千般不好,但比之旁家却也有显而易见的好处——至少懂得明哲保身。孟侯别说结党营私,便是见个官位稍敏感的人家,都恨不能绕行三里地走,我对这岳家,很满意。”
“那孟姑娘呢?虽说这婚事带着权衡算计,但祖母还是希望日后你内宅安稳、夫妻和美。”
慕淮不假思索,“我既明媒正娶她来我慕府,自会持序守礼、举案齐眉,万不会被外人有机可乘。”
“你心里有数便好。”顾氏满意地点点头,“这小定在即,我已拟好了聘礼单子,回头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减的,毕竟是你大婚,可马虎不得。”
慕淮不以为意,“这些琐事祖母看着安排就好,孙儿先回书房,您也万万不要太过操劳,万事以身体为重。”
顾氏看着自己唯一的血脉对亲事毫不上心,也觉无奈。
希望日后新妇进门,他能稍有改观吧。
慕淮确认了祖母对孟家姑娘只是尽长辈心意而已,终于放下心。
看来,只自己受了孟氏影响。
他已打定主意,待孟芫进门,他先将人困在内宅仔细观察研判一段时日,轻易不再近身接触,以免受她蛊惑控制。
若她真是揣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包藏了任何祸心,定然会忍不住主动出手,到时自然就会露出马脚。
慕淮计策已定,后面便真的当起了甩手掌柜,除了将婚期定在九月经他插手提前,旁事全权由祖母操办。
府里下人并不觉蹊跷,毕竟自家侯爷是个万年玄冰般的脾性,若对个门第不佳的娘子格外上心才让人称奇。
顾氏先头还会遣人问问慕淮意见,后来见他敷衍之极,索性如他所愿,全权代他做了最佳安排。
反正慕家富贵,只要不逾制,一切都要紧着头等的来。
慕府将聘礼抬至孟府之日,属实让先头那些对孟家颇有微词的人眼酸了一回。
虽没有迎亲时候吹吹打打的热闹,但三十六抬的队伍浩浩荡荡从街头绵延至巷尾,也足以令街市上的百姓翘首围观。
孟侯并夫人倪氏站了门口,亲自将主宾馨元长公主并两位副宾迎进门。
分宾主落座后,香茗氤氲中,倪氏接过大红销金礼状,只打眼一看就忍不住勾起唇。
馨元长公主笑着道贺,“来之前看了慕侯的这份礼单子,我都恨不能家中有个没出阁的闺女了……听说都是他家老封君亲自操办的,那二十几套首饰头面里,还有两套是宫里内造的,只这份体面,寻常人家连想都不敢想。你家姑娘日后有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