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枫,你哥哥……他以前有喜欢的人吗?”
季云枫被这个问题问愣了,不敢相信地问:“我哥?你是问我哥?”
“对,你哥。”
“哪个哥?”季云枫的魂儿还没飞回来,不过脑子地问。
萧方大惊:“你有几个哥?”
“不不,皇上是……说我哥?”季云枫这才反过劲,比萧方更吃惊:“我哥有喜欢的人吗?”
萧方被反问得一点脾气也没有,总不能说“我啊!我和你哥连床单都滚了!”
眼看着第一句就被怼了,想来也问不出来什么,正打算偃旗息鼓,没想到季云枫又跟了一句:“我爹说,如果我哥有喜欢的人,倒还是件好事。”
萧方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他说,我哥自小被管教得严格,自己也过于自律,心里只有国没有家,装不下儿女私情。虽说男儿心系天下是好事,但过刚易折,容易钻到死角里,反倒不好。”
萧方愣愣地听着,跟柔情体贴的枕边人相处久了,有点没法想象这个样子的季云祺,可听季云枫这么一说,他又想起刚来那天见到的,红着眼眶却一脸狠厉的人。
这样的云祺,生活在小皇上和太后的威逼之下,过的会是怎样的日子?
可这个回答令他心中的不安又上一层,如果季云祺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会对眼下的情况无动于衷。
都说攘外必先安内,季云祺为什么还肯保护他,为他全力以赴?
难道……难道说去找秦槐他们商量对策,实际是打算秋后算账一锅端?
不不。
萧方连忙把这个恶意的念头从脑子中驱赶出去。
云祺明明对他那么好,而且他之前也下定决心把自己交出去,那天晚上甚至还是他主动扑上去的,到现在紧要时候,不能再给人拖后腿了。
“不过我爹说,我哥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多了,”见他出神,季云枫忙安慰道:“几年前,我哥大病了一场,好好的人,说晕就晕过去了。”
萧方这才回过神,紧张起来:“什么病,这么严重?都好了吗?没留下什么病根吧?”
季云祺跟他在一起这么久,连小时候的催眠曲都唱给他听了,却从来没提起过生病这事,想来是怕他担心?
“没有没有,”季云枫频频摇头:“府医说可能是劳累过度的缘故,他身体也好,休息一下就好了。不过也幸亏有这么一场病,我哥比之前想开很多,人也没以前那么生硬了。”
他挠挠头:“最近这一年多,他变化好像更大了,如果说以前的话,没可能。”
萧方有点摸不到头脑:“什么没可能?”
“没可能有喜欢的人啊。”季云枫解释:“不过我哥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有可能。”
他说着话间,手指似是惯性一样,往胸前摸了摸,陡然想起什么,整个人像被定了身一样,一点微笑爬上嘴角。
萧方看着他不自觉地傻笑,居然还有点像季云祺看自己的模样,不由莞尔。
大敌当前,他也该学学季云祺,不把私情放在首要。
而且,他不该怀疑云祺的。
第72章 骚乱
这几天的日子不好过, 萧方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天亮起来,再眼睁睁看着太阳落山。
在三人组的合力分析推断中,之后可能发生的事越来越清晰。
连太后那边也不得不打声招呼, 免得打个措手不及。
太后听过他们的分析之后, 难得地被震惊得呆了许久,留下一句意义不明的“操”, 转身离去。
萧方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三人……居然谁也没有对老娘苛责一句, 当他把目光投向季云祺时,对方知道在他疑惑什么。
三人从御书房退出去时,季云祺特意落后了一步,轻声留下一句话。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先把眼前的事压下去,再考虑别的。”
萧方轻轻点头, “嗯”了一声,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跌回椅子里。
他想,云祺说得对, 无论是荷叶山, 还是这一次, 恐怕都只是毛毛雨的前戏, 真正的风浪还在后面。
在外敌面前,一切前尘旧怨都应该暂时先放下。
七日期满。
起初,闲言碎语细碎无声,如夜半滴落在土地上的毛毛雨一般, 只是在土壤下悄悄渗入。
很快地,这毛毛雨变成了大颗的雨滴,雨水里夹了冰珠子, 掉在地上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所有人都在议论着那些耸人听闻的消息。
——听说了吗,皇上在丑年赔给西戎蛮子五百万两银子。
谁都知道“丑年”是什么,割让了夑州的那一年,是所有大檀人的耻辱,是最丑恶的耻辱。
——我听说可不止五百万两银子,夑州可是通商要塞,加上州府里一道送出去的,还不得有上千万两啊。
——造孽啊,打仗打仗,粮都送去前方了,第二年饿死了多少人啊,这些银子如果拿来买粮,唉……
——还不止这些呢,我听人说,每年偷偷上贡给人家大把银子。
——可不是嘛,我也听说了,每年都会来人,跟宫里的人接头呢,据说是太后的意思。
“妈的!”有人怒骂起来,很快被周围的人按下去。
——别这么大声!你活够了吗!
——我还听我亲戚说,巡防营今年抓到了来接头的人呢,季将军亲自审的!
——审出什么来了?
——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哪儿可能知道啊,不过有季将军出马,就算是石头做的,也能把牙给撬开。
——季将军……可惜……
说到最后,所有人都叹了一口气,不用明说,谁都知道可惜什么。
可惜了季将军这样的将才,委屈在卖国求荣的昏君名下。
原本还有一些极小的声音提醒着,大檀如今日渐繁盛,前程一片大好,传言未必可信,皇上也未必那样不堪,不要人云亦云。
可这个声音在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被彻底淹没在甚嚣尘上的愤怒中。
自流言传起,宫中始终没有半点动静,仿佛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样一来,在许多人眼中看来,就是坐在上面那位明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却不敢有一点回应。
不满和抱怨积累起来,终于在几天后的中午,闹市中沸腾了。
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是一名三十上下的汉子,赤着上半身,一手拿着柴刀,一手拿着一捆木柴。
在他脚边,一团白色麻布裹着一个小小的人形,只露出一双赤脚出来。
也不知他之前是砍了别人还是伤了自己,半身都血淋淋的,地上也红了一片,唬得周围的人都不敢靠得太近。
“看到了吗!”那汉子不知吼了多久,连喉咙都有些嘶哑,每吼一声,便将刀狠狠劈在木柴上。
“看到了吗!这是老子的儿子!”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老子起早贪黑,累得像畜生一样,还喂不饱一家的嘴,赚到一点钱都交了人头税!”
“老子连儿子都救不活,还算个什么男人!”
他没说两句,哽咽得吼不下去,看得周围人心生同情,低低的声音在人群中散开。
夑州之败并没有过去多久,第二年饿死了人的许多伤痛也并没有被忘记。
有认识他的人越众而出,诧异问:“老张,这是怎么了,冬儿的病……没找大夫看看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汉子抬头看一眼,一句话没说,忽然蹲下嚎啕大哭起来。
这哭声把这些时日压抑在暗中的愤怒都穿在一起,不光有愤怒,还有惶恐,人人面面相觑,刚饱了几天的肚子仿佛又回忆起从前的饥饿。
那被裹在麻布里的人,像是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一样。
议论声从低语陡然提高,嗡嗡地连成一片,直到有人惊叫一声:“巡防营来了!”
数十名兵士从街头奔来,一边喊着“向后退”,一边用兵刃向外推人,一名军官越众而出,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放下刀!”
这呵斥声陡然把那汉子惊醒,他终于找到可发泄的目标一样,呼地蹦起来,二话不说一刀砍下:“狗官!草菅人命!把老子的银子吐出来!把冬儿还给我!”
那军官是习武之人,不会被他毫无章法的乱砍伤到,又唯恐他胡乱挥舞伤到百姓,几次躲闪后,劈手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一交错间,那汉子突地手腕一翻,那把刀从他颈间划过,鲜红的血喷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