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果不其然,不消一盏茶的功夫,豆大的雨滴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打在树上花上,还细细密密地落在院子南侧的小池子里,滴滴答答地,生出许多好看的涟漪。
她很喜欢这样的景色,想起前世的时候,因为不能出王府,每每也就只有下雨的时候,心里能稍稍安定一些,坐下细听听这雨声。
这厢她听着这场沾衣欲湿的杏花雨,那边儿,平南王妃已带着世子元憬来了府中,正在主厅,方才拜见了辛夷的母亲宋氏,正一同唔谈聊闲。
宋氏作为当家主母,自然知书懂礼,与平南王妃相谈甚欢,只是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顺势扯到了两家的孩子身上。
“我儿珩止,同我和王爷初来乍到,这孩子又太过顽劣,说来不怕夫人笑话,前不久才刚叫他父王关了紧闭。”
平南王妃转头嗔元憬一眼,复又回头笑着同宋氏说道。宋氏心里何尝不知道她扯孩子作甚?只见世子元憬,的确一表人才,唇红齿白目若朗星;且这个年纪,正是同她家阿稚匹配的,身份地位又如此尊荣,若能得个正室的名分,岂非幸哉?
想到这儿,宋氏赶紧顺势接话:
“王妃哪里的话,这般大的孩子,不都是如此意气风发;妾身倒觉得世子实在是品貌非凡,风姿卓绝的好孩子。”
平南王妃听了这话,心里自然欢喜,脸上六分笑意,端的是十足受用;宋氏一看有戏,又赶紧接着道:
“妾身斗胆,不如将小女唤来,两个孩子年纪相仿,也好认识一下,日后若是能在一个书院念书,也好能说上几句话。”
她这样说,平南王妃自然一万个愿意,她正愁怎么开口叫辛家小姐来呢,可巧儿这宋氏如此明白事理,已经领会到她的意愿了。
也未过问元憬的意思,王妃就接着又说道:
“夫人说的是,本妃也正有此意。”
宋氏见状大喜,赶紧转头低声吩咐身边的婆子:
“快,去弄玉小筑,把小姐请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来迟了
第8章
辛夷这时方才靠着廊柱睡着了。
无法,这雨声淅沥,如数落到池子里的声音分外好听,辛夷遭不住,没多久摇着玉骨扇的手慢慢缓了下来,直到垂在腿上不再晃动。
霜叶坐在一旁绣着帕子,时不时抬眼看自家小姐有没有被雨淋到;不过半个时辰,院门被从外头推开,霜叶便看见夫人院儿里的刘妈妈,刚打着伞踩在青石台阶上。
霜叶站起来迎,只是略有些不解:
“刘妈妈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下这样大的雨呢。”
刘妈妈如今已经瞧见自家坐在檐下睡着的小姐了,也是顿时失笑:
“夫人传唤小姐过去呢,快,把小姐叫起来;再者,小姐前几日不是风寒刚好,下次你可要劝慰着些,别在外头看着雨睡着了,着凉了可怎么好?”
霜叶连连应着,转身去到辛夷身边儿,抬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又低声地唤:
“小姐,小姐您醒醒,夫人有要事相传,小姐……”
辛夷睡得并不沉,此刻霜叶连叫带推的,辛夷很快就睁着稍微迷蒙的双眼醒来了。
刘妈妈上前几步,朝辛夷行了个礼:
“小姐妆安?”
“夫人唤您过去呢,平南王府来了王妃和世子拜礼,奴婢瞧着,那位王妃想见见您,夫人便使我来唤了。”
辛夷初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待听清她说的平南王府,瞬间清醒过来,眉目一凛:
“平南王府?可是那位憬世子?”
“正是。”
刘妈妈应了,低眉顺眼地又行一礼:
“小姐您且快快地收拾着,奴婢先行回去,您也早些去主院,莫要让夫人和来客等急了才好。”
辛夷这便垂下眼帘,点头称是。
待刘妈妈撑着伞走远了,霜叶便来扶着辛夷,告知她另一事:
“小姐,方才您睡着了,奴婢从前院回来,守门的一位姓李的小厮,说是午间,大理寺卿余府的余小少爷,身边一位叫松竹的伴读,送来一封信,要我交与您。”
“奴婢不敢轻易收,怕污了小姐的名声,就回来请示您,现下那信,还在守门小厮那里压着。”
辛夷停下脚步,微微抿唇:
“不用收,往后再有,皆一应留在那小厮那里吧,我不愿看,但往后或许会有用处。”
说起这话,她面色已经颇为冷淡,没有方才那般柔和。
霜叶应了,心下微怵,连忙面似好奇地说起些别的:
“小姐,方才刘妈妈说憬世子,那又是哪位世子?奴婢怎么从未听说过?”
辛夷同她一道儿往屋里走,语气沉沉:
“是不久前刚从封地来到京城的平南王世子,元憬;你不知道也正常,那位世子性子并不温和好相与,平日参加集会也离所有女眷远远的,便是我,也仅是前几日见过一次。”
霜叶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了,语气有些讶异:
“莫不是那日,从墙头掉下来,又莫名其妙拦住您去路的那位?”
辛夷顿了一下,
“就是他。”
说着,她又努力去想,前世明明认识元憬要更晚些,怎的重来一次,这段时日却每每都能见到?
——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因为她的重生而暗地改变了。
然,现今她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是那平南王妃想见,好歹还不是元憬自个儿的意愿,只消她能收敛着,不引起他的注意,依着自己从前对他的了解,若非是自己心悦的女子,他断不会接受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届时,她即可安然脱身。
想到这儿,辛夷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些,回房里换了衣裳,又洗了把脸,也来不及施脂粉了,就如此素面朝天地去了主院。
甫一进去,就看到母亲宋氏端坐主位,旁边的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辛夷只消远远地看一眼,就知道是她前世的婆母,平南王妃。
平南王妃出身高贵,性子也偏随和,除了偶尔有时耳根子软容易被人煽风点火,心机浅薄以外,辛夷那时候还是极敬重她的。
再往下,就是元憬了。
他今日着了月白色的衣服,上面绣了些霁色的暗纹,瞧着多了些清冷感;辛夷垂下眸子,躲开他似有若无看过来的目光,想着方才所见,却总是不自觉想起他那日从墙头掉落的滑稽模样,两次相见差别如此之大,单是稍稍想想,她就莫名有些想笑。
“母亲慈安,王妃金安。”
她柔声说着,又侧着身子,朝两位长辈福身行礼。
平南王妃刚一看见辛夷,确有惊鸿一瞥之意,素来只听坊间传闻,偶尔也曾从其他人家听来两句,早就自己想过是何种女子,却没想到这辛家小姐,通身气质,竟比容貌更要出彩三分。
“快,快坐。”
“这孩子,真真儿是出落地极好的啊?”
平南王妃说着,侧过脸看向宋氏,宋氏当即笑着点了点头:
“承蒙王妃夸奖,是我儿之幸。”
辛夷现下已经站直身子,宋氏朝她招招手,她便顺势走过去,坐在宋氏下首。
平南王妃显然满意极了,看这辛家小姐,也很是知书达礼的模样,即便如此娇惯长大,却半点儿未沾染京城其他好些贵女身上那种跋扈娇纵之气,实属难得。
再转头看看自己的儿子元憬,心思他性情如此乖戾,若能得这般柔婉的女子做良妻,也能多多包容劝诫不是?
——只是也不知憬儿心里如何想?
平南王妃心知世子脾气犟,若是他不满意,便是再好的女子他也不想要的,只是如今八字还没一撇,这辛家女又待字闺中,正好还有的是时间仔细商议。
——哎呀,好孩子,真是越看越喜欢。
元憬不知道自己母妃用那一脸慈爱的笑看着辛夷是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又中了邪了。
——上次她穿的湖绿,衬得她清润通透;现下着了一身荼白的软烟罗,裙摆处绣了层层叠叠的山茶。
她好像很喜欢这些清雅之色,甚少有深重朱红之类的衣裳首饰。想到这儿,元憬藏在袖子里的手倏忽攥紧,忽然又想起那怪梦,是在不知某一日的夜间,他曾模糊见过,她穿凤冠霞帔,锦绣妍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