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里也开了一家新店啊?”
“……嗯?香草冰激凌要不要?”北山转头看去,发现艾莱正看着那新开的婚纱店发呆。
橱窗里的白色婚纱唯美而梦幻,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华丽浪漫的礼服。
艾莱回过神来,对店员笑笑:“给他来一个巧克力味的。”
北山接过袋子,没说什么,仍旧像以往那样将她护在伞下、他的怀中带她回家。
外面的雨声势渐小,一滴雨珠落进路边的花坛中,砸在泥里,长出一个小泡泡来——就像千千万万的雨珠砸在每一片新绿上,开出美丽的,幼小的花……
艾莱前几天听北山说他要升职了,今天正想问问这事怎么样,北山打电话来:“阿莱,我下班了,买了好多菜……”
一听这语气,艾莱就知道有好消息,揶揄道:“有好事?”
那边北山轻笑一声:“对,你等我回来。”
“好……”艾莱笑着,还没挂电话却听到刺耳的“砰”一声。
一片嘈杂,一片混乱——“小山?!小山?你还在听吗……”艾莱心里无端升起慌乱,她希望听到北山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安慰她说,我在——
可没有。
后来的事艾莱自己也记不清了。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的赶到北山下班的那条路;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挤进围观的人群扑向地上伤痕累累的爱人;记不清红□□闪耀下的警察是怎么安慰她节哀……
记不清了,记不清了。留在模糊回忆中的好像只有滴滴答答的声音,伤口一直在流血,她怎么也捂不住——一滴、一滴、又一滴……像细碎的雨,像苍天的抽泣,像她枯萎的心。
小山啊,下雨了。
……
艾莱独自一人处理完车祸后的所有事宜,很坚强,很独立。也没有哭。
回到家后实在太累了,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黑蒙蒙的,她呆呆地坐起来,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窗外开始下起小雨,雨丝随风斜映在窗子上,给世界披上层朦朦胧胧的纱。
艾莱看了看钟,她把水杯放在桌子上,飞快地转身去了前厅开门,面色惊喜。
开了门后,门外空无一人,连声控灯都没有亮起。艾莱不敢置信地愣了几秒,走出门外探头看了看。
她找得仔仔细细,带着一脸孩童般天真的疑惑。找了一圈没找到,她把门关上,悄悄地,小心翼翼地透过猫眼往外看。
啊,不要掉眼泪啊,让我看清门外有没有人,该是这个时间点回来的啊……
她揉揉眼睛,把整张脸都贴在了门上。外面灯又黑了,艾莱不信邪地再次打开门,踮着脚轻轻地走出去。
她找啊找,找了很久,没有找到那个该回家的人。
艾莱垂着头,扁着嘴,手捂着眼睛,眼泪扑簌扑簌地掉,像一个捉迷藏玩输了的小孩。
窗外的雨下大了,下得好大。
她关上了门,“哇”得一声哭出来,那么大声,是只有在做小孩子时才会那么肆意和伤心的哭法——好像失去了她的整个世界一样。
……
这样失魂落魄的状态实在不能继续上班了,她跟领导请了假,承诺会尽快调整好自己。
艾莱宅在家里,家里都是北山的气息。
她做他爱吃的菜,一双碗筷,夹菜夹到一半却没有了方向,食不知味;
她抱着枕头在客厅看电视,长长的沙发还有一半的位置,空落落的;
她不小心摔碎了玻璃杯,一地的玻璃渣,傻傻的抬了脚踩,好痛……艾莱抬起头,茫然的四下一看——
哦,不在了。
只好自己收拾了脚上的伤口,又去厨房拿扫把。动作太大,惊醒了角落蛰伏的大蟑螂——大蟑螂惊慌失措的满地乱爬,艾莱被撵得四处逃窜。她爬上餐桌,抓了拖鞋在手上,与大蟑螂面面相觑,嘴里念念有词:“你不要动,不准过来,我知道你很怕我,我也很怕你……”声音低下来:“但他不在……你能不能自己滚蛋?”
大概吃了她家的垃圾嘴短,大蟑螂识趣的爬走了。虽然还在家里的不知道哪个角落,但艾莱已经没有精力再管了。
她好累啊。
日历本上一页一页的翻过去,艾莱接到领导的电话:“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的人要继续往前看……艾莱啊,明天能来上班了吗?”
艾莱听出他的好意,也知道再不上班这份工作大概会丢,答道:“能的,我明天就来上班。”
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啊。艾莱无声叹口气,决定上班前给家里大扫除一下。很久没有收拾了。
结果意外发现了一个月前的蟑螂兄弟——蟑螂满地乱爬,艾莱四处逃窜。她不小心把它引进了房间,艾莱慌里慌张的跳上书桌,蟑螂大兄弟原地待命……啊,这熟悉的场景。
艾莱咬咬牙,小心翼翼地拿起书架上的《现代汉语词典》,“砰”的一声砸过去。可怜的蟑螂大兄弟死无全尸,艾莱心疼的擦干净字典,面无表情的道:“该来的总会来的。”呵!我就是一个人也不会怕你!
日子像以往那样过着,正如老人们所说的那样——时间会抹平一切。
艾莱的生活没什么变化,只是偶尔同事们会说两句:“阿莱,你留长头发了啊?挺好看的。”
她摸摸齐肩的发,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不打算去剪了。
头发越留越长,手笨的艾莱花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研究怎么扎一个标准的鱼骨辫,然后就一直扎着。没变过发型,连同上面的小花发夹。那是北山帮她在游乐园套来的小礼品。
有一天同事对她说:“阿莱,你的发夹是不是用很久了?掉色了都。”说着便邀请她一起去逛店里新上的饰品。艾莱愣了下,拿过发辫看了看,真的是。米黄色的小花褪掉了染上去的颜色,露出白色的塑料底。
她笑了笑,摇头拒绝了邀请。白色就白色吧,这样也挺好。
留了长发的艾莱少了些帅气利落,但多了些温婉柔和的气质。他们都说她更有女人味了。对此艾莱只是笑笑,但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有人想追求她。
想到还回去后还出现在办公桌上的玫瑰花,艾莱临出门时想了想,回身进屋从抽屉里找出那个珍重放好的丝绒盒子。里面是象征着永恒的钻戒,刻着她和北山的名字。这是北山那天要连同好消息一起带给她的礼物,她靠近它,似乎都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艾莱左手的无名指上多了枚钻戒,从那以后,也就再也没有人不识趣的要追求她了。
……
又下雨了,艾莱透过玻璃窗往外看,喃喃自语道:“四月的天,好多雨啊……有点想去淋淋雨。脚下是湿哒哒的土地,身上黏着湿哒哒的衣服,一片白茫茫,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啊,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个好心人为我打伞呢……”
她歪头想了想,对自己说:“那我希望他可以穿着白色的T恤和牛仔裤,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明明啊害羞的不敢靠太近,耳朵都红了……”她忍不住笑了笑:“到时候……我可能会惊讶的回望他,对他笑出我的小白牙……”啊,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下班的人群匆匆忙忙,忙着躲过这风和雨,撑着伞赶着要回家。
艾莱走到大门口才发现自己把伞落在了办公室。她抬头看看细密的雨线,想着不如直接冲回家好了,淋一下没关系的……于是把脚上的浅口高跟鞋脱了,试探着把脚伸出去接了几滴雨。
冰冷的雨水把她刺了下,艾莱缩回脚,呆呆的愣了好一会,她仰起头有点心虚的笑了笑——不知道对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艾莱还是折身回办公室拿了伞——一把黑色的雨伞,北山的伞。
她撑着伞,走进雨幕中。
四月的天,好多雨
五月的天,好多雨
六月的天,好多雨
……
艾莱的一生下过很多场雨,但从此之后她却撑了一把黑色的伞,再也没淋过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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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莱做了个好长的梦,梦中的内容她记不清了。泪流满面的醒来,发现北山一直担心的在旁边看着她。
见她醒来,北山松了口气道:“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阿莱是不是做噩梦了?你一直在哭,没有声音,但整个人都在抖,眼泪一直在流,叫你又叫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