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伯骏。”卫明枝念了声,一笑,“倒真是人如其名。”
付钱罢,卫明枝拿着糖人,转身去寻在对角卖首饰的摊子挑拣东西的青荇。主仆二人皆得了自己所喜,一时闲逛的脚步都欢快了几分。
未走多远,卫明枝又在街边看见了一个面摊子。
却不是被那香味吸引的,而是被面摊子的老板的吆喝声吸引的。
卫明枝捏着糖人走进面摊,老板立刻上来招呼:“姑娘可要来碗面?”
“来两碗。”她领着青荇坐在桌边。
老板高喝一声,回灶后揉面之时,卫明枝也托腮看他动作与他闲聊:“老板,我听你口音不像是北地之人。”
“我是卫人,前年才落脚在此做生意的。”老板边揉面边道,“姑娘你的口音也不像齐人,莫非你也是卫人?”
“是呀。不久前才嫁来这里的。”
“原来如此。”老板唏嘘,“这远离故地乡音难觅,便连家乡的吃食也难找到正宗的呀,今儿您可算来对了,我这面就是地道的南方面……”
面摊子老板很是健谈,不仅和她感叹了一番异乡之思,还给她讲说了面食的做法,引得位上青荇一阵捧场。
两碗热腾腾的汤面上桌,水汽升绕。
卫明枝拣了两支木筷,往碗里一搅,汤上的油花便被搅得更散了。
也不知远在南卫王都的母妃和盼夏他们怎么样了,外祖可不要犯病才好,还有容小世子,她都嫁人了、他也应当离成亲不远了,就是不知那时她还能不能看见……
她囫囵地把面给吃完,竟有些不识滋味,付了银钱从面摊出来,她也没有兴致再逛下去了,便预备与青荇打道回府。
街上回王府的路上有一段僻静的小路。
卫明枝与青荇在经过那段路时迎头撞上一个肩扛麻袋的大汉。
路很窄,卫明枝不由得还往旁避了避,余光一瞥,却见那大汉身上的麻袋忽然微微动了动。
是人?
她目光一凝,不动声色地目送那大汉从小路尽头消失,赶忙回头小声嘱咐青荇:“你先回府,就说我在路上遇见一个人贩子,跟去瞧瞧。若是我半个时辰没回来,你便去报官。”
青荇还没反应过来:“人贩子?方,方才那个?”
“嗯。”
她把糖人递给青荇,便往那大汉消失的方向急追而去。
大汉专挑人少的小路走,路上还推了辆板车,给那麻袋上头覆了一层稻草做障目之用,紧跟着径直出城而去。
卫明枝本想追去他的窝巢,可一旦出城就不好办了,地方偏僻就连官府之人也没办法及时赶到。
眼前已是稀疏的树木,兴许还会越走越偏。
她犹豫几息,停下脚步,躬身拾起脚下枯枝,走出树干的遮蔽。
那大汉听见身后不加掩饰的脚步声,反应奇快地抽匕首转身,目露凶光盯着突然出现的人,像一头凶神恶煞的豺狼。
这下卫明枝就更确定他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随手扯下枯枝上摇摇欲坠的几片枯树叶,她拎着光秃秃的树枝指向那大汉,问道:“你运的是何人?可还有其他同伙?”
大汉不答,见她没被吓走,抄着锋利的匕首便攻上来。
卫明枝侧身闪避,与他虚晃几招确认这家伙似乎会点真功夫后,便打消了活捉他的心思——也不知道他的同伙在不在附近,若是要活捉他必定会耗时颇久,到时候引来他的同伙就更不好对付了。
于是她找准时机一脚踢开那大汉手中的匕首、断了他的手腕,见他逃远后便收了手。
仔细观察过那大汉短时间不会再返回,卫明枝赶紧上前,把板车上的一摞稻草给刨开,挖出里头装着人的麻袋。
打开麻袋,露出来那张的脸却是她曾见过的——
正是今日街头与她在糖人摊子前偶遇的洪家小公子,洪伯骏。
只是此时这小公子正昏睡着,似是被人下了蒙汗药。
卫明枝拍他几下不见醒,干脆把人从麻袋里救出来,背到背上往城中走去。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看着不高,背起来却还是很有分量的,卫明枝走出一段路额头已冒了细汗,心底不由暗暗盘算着:不然回个头,去捡那辆运人的板车?
她还没考虑出个结果,忽然感受到周身传来一股肃杀之气。
是那大汉的同伙追来了?
她凝神肃目环顾而望,就在身侧的树林间瞧见一两道隐约的黑影。可那几道黑影却没动,像是在与什么人对峙着。
看起来不是专门朝着他们来的。
只是,她这是碰上刺杀了吗?
今日到底是什么运气!
卫明枝暗叹倒霉,紧紧盯着那几道侧对着她的黑影,背着人慢吞吞地往后退。不过老话常说“人一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她盯着那伙人的举动,一瞬没留意到脚下,倏地“咔嚓”踩断了一截枯枝。
“谁?”
其中一个黑衣人谨慎地扭头看来。
卫明枝与那黑巾之上的一双眼对视上,却见他似乎愣了愣。卫明枝勉强朝他一笑,表达出不欲打扰的想法后,背着男孩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杂乱的打斗声。
有人追来了。
有人截击。
卫明枝不敢停留,只是背着人脚程不快、也没办法把小孩抛下,只能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越离越近。
惊觉劲风袭来,她侧身一避,回身却见袭击她的人并非那伙黑衣人,反倒是一个身着甲胄、伤痕累累、像是将士模样的一个年轻男人。
黑衣人赶来围击。
那男人见一袭不成,发了狠般挥刀扫开围攻而来的黑衣人,又扑向卫明枝。
她与这仁兄无冤无仇吧?
卫明枝震愕之下,来不及多想,忙把背上的男孩卸下来,只是那男人已趁这间隙扼住了她的脖子,染血的长刀也架在了她的身前。
黑衣人全都静止下来。
卫明枝听见挟持她的那男人凶戾道:“今日你们若不放我走,我便杀了她!”
黑衣人果然没有再上前。其中一人冷笑一声,嘲讽道:“堂堂镇守北疆的辽远将军也会拿女人的命来做以要挟,真是叫我等大开眼界。”
辽远将军?
卫明枝心中微惊,这时脖子上的手又紧了紧,“少废话!”
男人挟持着她一步一步往后退着,声音恨沉:“你们究竟是何人派遣来的?为何杀我?就不怕陛下和康大将军问罪?”
一黑衣人嗤道:“杀一群渣滓,要什么理由?裴光,你若将人放下,我等兴许还可以留你一条全尸,你休要不识好歹!”
也就在此刻,卫明枝觉察到那挟持她的人仿佛对她放松了警惕。他或许是在考量那黑衣人话里的藏机。
卫明枝猛地手肘后曲顶入那男人的腰间软肋,同时反折他锁她脖子的手,电光火石间从他的挟持下脱出身来。
那裴光和黑衣人都怔了一息,很快交战在一起。
有了前车之鉴,那黑衣人没再给裴光再次劫持人质的机会。卫明枝守在昏睡的男孩身侧,一眨不眨地观着战,眼见那辽远将军力不敌众,被黑衣人制服在地。
完战的黑衣人望向她和倒地的男孩。
卫明枝双手微攥。心道他们会不会要杀人灭口?
却闻那黑衣人告.诫道:“你们速速离去,今日所见不许对外透露半个字!”
卫明枝心绪稍松,背起男孩忙忙离开。直到瞧见上京城的城门,她悬着的心才整颗放下了。
还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与郊外的那一场刺杀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走近些,她在城门口瞧见了一架正等候守卫移开木篱好出城的马车、以及马车前的车夫——王府里的老管事。
老管事也远远望见了她,大唤一声“王妃”便跳下车迎上来。
马车帘子也因这动静被人从内掀开,广宁王颀长清瘦的身影便露了出来。他走下马车,好似因为判断不准她的位置,踯躅在原地没动。
老管事走近,欲接过卫明枝背上的男孩,卫明枝没给他,背着男孩一步步走到马车边的那人跟前。
“有没有事?”他问。
“没有。”卫明枝吸吸鼻子,“我救了一个孩子,听说是洪太仆的长子。他还昏着,我们赶紧把人送回家吧。”
广宁王颔首,上马车接过沉甸甸的男孩,等卫明枝也上了车,他落帘子吩咐道:“去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