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丝儿都乱糟了,鼻头还被揉得红通通地,看起来好不凄惨可怜。
卫明枝望着小姑娘停顿几息,反应过来另一个重要的事情:摊子是这姑娘筹的,那她岂不就是那位……神医?
百姓骚动窃窃指责间,那带头砸摊的男人朝人群一拱手道:“诸位不要听信她的一面之词,行有行规,我京城药铺之间共有的约定,就是绝不会在他人行医之地恶意抢夺生意,这女子违了约,我药房自然有权将她的摊子砸毁。”
围观之众因他一言都静默下来。
“我又不是你们京城里的人,也没和你们有约定,就算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你可以同我好好说呀,一上来就砸我摊子,我能不委屈吗?”小姑娘作势又要哭。
瞧热闹的百姓复齐刷刷地将目光挪向砸摊之人。
这下砸摊的几个男人再挑不出说辞,脸色青黑不定。其中的一人不耐地问她:“那你现在要我们怎么办?”
“好办。”小姑娘把抹眼泪的手朝他伸出去,脸也跟着昂起来,“赔钱,双倍。”
“你这是讹人!”
“我一天的好心情都被你们给搅了,还丢尽了脸,你们补偿补偿不应该么?”
“你这就是讹钱!”
“不管,要么你们给钱,要么我继续赖在这里。”
双方互瞪着眼,皆不退让,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卫明枝听这么久也总算把事情全盘弄清楚了,她轻咳一声,从人群里走出来,径直蹲到那小姑娘身前,同她对上眼:“你可是没有回家的盘缠了?”
小姑娘红着眼眶,愣愣地点头。
“那你为何会只身一人来京城?来之前没把路上的账算清楚吗?”
“我是来找我阿姐的。”小姑娘垂下眼,欲泫欲泣地,“可是阿姐不肯见我,还赶我回去。”
原来是投亲不成。
卫明枝见她年纪不大,“阿姐”也的确是北地的叫法,心里生出点同情,便从袖里摸出两锭白银递给她:“这点银子你收下吧,应当够你回家了。”
小姑娘诧异地抬眼,杏眼里还挂着要掉不掉的泪珠,忽闪忽闪地,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半晌也没接银子。
反倒是旁侧的药房里的人眼见事情得到解决,朝围着的百姓挥手嚷道:“看什么看什么,事情完了,都散了吧!散了散了!”
百姓三两散去,少顷这药房门前便又恢复成清清静静的面貌。
药房的人想要上阶回屋,被卫明枝在背后喊住:
“慢着。”
她把银子放在小姑娘手里,起身绕到准备回药房的几个男人的面前,挑眉道:“我帮你们解决了这样一件麻烦事,你们连声谢都不道?”
领头的人仔细打量过她的衣着配饰,发现不甚好惹,忙哈腰补救:“是小人的疏忽,先在此谢过贵人仗义相助!”
“光嘴上道谢可没有诚意。”
药房男人暗叹倒霉,心道刚走一个讹钱的,又来一个不知要讹什么的,后边这个来头貌似还大得很,只好战战兢兢地问:“那,那不知这位贵人觉得小店要怎么做,才算有诚意啊?”
卫明枝扣扣手指,“我要将军府的药方,你给是不给?”
“药方?”男人闻言怔愣片刻,连连颔首,“给得给得,贵人快随小人来。”
他这样爽快,反倒叫卫明枝犹豫起来。莫非将军府要的药材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跟着男人没走几步,觉察到身后有个小尾巴——
方才还坐在药房门口地上哭的小姑娘已经拭干净泪水、理清楚头发,跨过店门跟在她后头,见她回头,小姑娘还向她扬起一个笑。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就这样白收人银子,我,我不大好意思。”小姑娘脚尖点地,踮了踮,眼眸往旁处瞟去,“就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你的。”
卫明枝在柜前等着也无聊,干脆同她闲聊起来:“听说你是神医?”
小姑娘给她比出一个小指头的距离:“会一点点医术,不过比我师父还差远了。”
“你阿姐为什么不肯见你呀?”
小姑娘说到这个垂头丧气地:“她一直在做很危险的事情,怕波及到我。”
这个说法倒是与想象中大相径庭。可,危险的事情么?卫明枝细细思索一番,却不大能想出这京城里有什么事情危险到连亲人都不能见,莫非是……刺客?死士?暗卫?
这朝堂中的贵人们豢养暗卫的可不在少数。
卫明枝又瞥那小姑娘一眼,心里觉得她猜对了。毕竟京中暗卫大都出身贫寒,这也能说清楚为什么这小姑娘没盘缠回家。
药房的小厮很快找出一张泛黄的药方摆到她手边:“贵人,这便是将军府每回来取的药了。”
卫明枝粗略扫过几眼,不是很能看明白,抬头问:“能带走吗?”
“能的能的,已经誊抄过了。”
她便拿起药方离开鸿升药坊,跨出药房门槛时顺手把药方递给旁侧的小姑娘:“你既然会医术,便帮我看看这张药方里的药究竟有什么用处吧。”
小姑娘接起纸张,喃喃念了一遍药材名,蹙起眉毛:“这里头的药材什么药性的都有,根本不是一张能治病的药方。”
果真有古怪。
“那,若是将里面随便几味药材合在一起,能制出什么药?”
“我看看……”小姑娘手指在药方上不断划拉,“这几味药可解暑气,这几味可解酒,这三味辅以别的药材可以制毒,这两味可以安神,这几味可使人坏腹。”她手指停下,“大致就这么多了。”
“多谢你。”卫明枝取回药方,把它叠好收进袖中,朝小姑娘微一颔首,“我先行回家了,你一个人在路途中要多多小心。”
小姑娘闻声连忙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塞给她,“没什么能报答你的,这个药囊是我师父亲自做的,能抵御百毒,现在便送给你了。”还给她挥手:“有缘再会呀!”
第20章 追求
一路上卫明枝都在端详着这个药囊。
香味淡淡地,药味儿不是很浓重,外面还绣着祥云和其他歪歪扭扭的银线,怎么看都是街市摊上常卖的那种不很精细的香囊。
但她还是把这药囊佩在了腰上,一手抚了抚广袖里的药方,她决心把这暂时看不出意图的方子好好地收起来。
回宫路过御花园时,她在石径小道上瞧见了不远处水榭里头的人——
是而今宫里头金贵无比的姝美人,她着一袭绛紫色纹花长裙,肤白如雪,正慵慵懒懒地卧在宫婢们打扇的长椅上吃石榴。
卫明枝瞧见她的时候她也正往这处望过来,见得人她手上捏石榴放进嘴中的动作还顿了顿。
卫明枝给她问了个礼:“姝美人。”
“九殿下这是刚从宫外回来?不若过来喝口水吧。”水榭里的人邀她。
卫明枝观她神色与素日并无不同,也一时半刻不想踏进粹雪斋,便应了她的话行至水榭里。
再后方的池水清澈见底,鱼儿结伴游弋,好似池子里浮满了花瓣。
姝美人亲手给她斟杯茶推去,又顺手一指石案对侧的石凳:“九殿下请坐。”
卫明枝慢慢地落座,双手捧着那盛了半盏茶的瓷杯,却没有饮下。
“美人今日怎的会在这里?”身怀有孕,还是头几月,不该好好地呆在宫里养胎才是?
姝美人笑了声,眼眸瞥向水榭外:“你瞧今日这天儿,不冷不热,还有风,正正适合出来透口气。”
“这话说得也是。”
姝美人抬手又捏起一颗石榴:“方才远远瞧见便想说了,殿下腰上那香囊绣得可真好看。”言罢把石榴含进口中。
这美人该不会以为香囊是她自个儿绣的?否则这么违心的话怎么能夸得出口?
卫明枝心中腾起几分好笑,“这是旁人送的。就刚在宫外,我在街上帮了一个小姑娘,她便赠我这个香囊做报答。”
“原来是殿下心善的回礼。”姝美人将籽吐在银盘上,一副恍然模样,回眼扫她手掌,“早前忘了问,殿下几时受的伤?可严重?”
“谢过美人关心了,手伤不严重。”卫明枝凝视着手上缠的一圈细布,又想起昨日情景来,“是春猎时候的事情。”
“瞧殿下这副脸色,莫非是遭人欺负了?”
卫明枝抬眸,看向桌案对侧的姝美人:她的年纪不过双十上下,在一众后妃里算得是最年轻的那个,一直都云淡风轻又好说话,就照之前御膳房所见来看,她还很守信能替人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