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枝觉得他这模样颇为有趣:“那我现在既然找到你了,你便陪我去猎点东西吧。”
说要狩猎,但她也只是沿着溪流漫无目的地走,无词跟在她后头倒是十足尽职。
眼前的红衣裳在漫目翠色中格外地夺目,好似夏日里的骄阳。他望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溪边猎物比林间少。”
“那就看运气呀。”卫明枝不大在意,被初春的日光晒得浑身懒洋洋地,“要是真到日落的时候都碰不上,空手回去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是第一回 这样。”
“殿下旷达。”
卫明枝十分受用地接下他这句夸赞,脚步放慢了些,等到他走近,与他并肩而行后她才问:“无词,先前祭天射箭你可看见了?”
“远远地瞧见了。”他话及此不由侧了侧目光,身旁的红衣姑娘眼眸亮晶晶地,显然是在期待什么,于是他加上一句,“殿下很厉害。”
被夸奖之人果不其然弯起了眉眼,好似两弯月牙儿。
他偏过眼避开那笑。
这般春猎行事属实是惬意之至,走到半路累了,卫明枝就喊停,自己大大咧咧地挑一块光滑不硌人的石头坐上去,指尖往溪水里伸,拨出一串串晶莹可爱的水花。
无词则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虽说不懂武艺,可他仿佛不会累一样,先前驾一早上的车清清爽爽地不出汗不说,就连陪她走路也不用歇息。
卫明枝手上沾点清凉的溪水抹抹脸,神清气爽时她听见无词唤她。
她扭头看去,却见他面色冷凝、眸底一片深深寒意。
还不待她问出口,那人已经沉着嗓音提醒道:“先不要动,有蛇。”
卫明枝霎时被吓着了,眼眸不由自主瞪得圆圆地,平复好几息才镇定住,昂着脖颈动也不敢动,唯有一双眼珠子左右转着,“它在哪里?有没有毒啊?”
无词已经轻声走到了她身前,模样倒是非常镇静,“在殿下脚边,是一条赤尾青竹蛇,有毒。”
“那,那要怎么办?”
无词慢慢地蹲到她身旁,回答得言简意赅:“把它捉住便是了。”
捉?徒手捉?那不会把他咬伤么?
卫明枝脑子里涌上许多惊疑,可她从未有过此类经历,也不敢贸贸然打断他,只好憋着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有太大的动作。
好一会,他的声音才传来:“好了,殿下可以动了。”
卫明枝这才狠狠地喘口气,慌忙低头一看,无词冷白肤色的手上竟还真的缠着一条蛇。那蛇青鳞覆身,尾巴却是赤色,鳞片上还湿漉漉地,瞧着阴冷又可怖。
“我往年从来没在这里碰见过蛇。”她心有余悸地蹙着眉头道。心里想的却是以后的春猎都该把他带在身边。
无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一手掐着那蛇的脑袋叫它不至于张口咬人,一手缠着那蛇的蛇身,眼眸扫过石头上卫明枝惊惶未定的神色,居然弯唇一哂:“我竟不知,殿下原来也有害怕的东西。”
卫明枝却没心思欣赏他来之不易的表情,偏过脑袋,底气不是很足地辩解道:“这种湿冷又有毒的东西,不怕的人才少吧!”
“这话有道理。”他顺从地附和,忽而话锋一转,“殿下可有带匕首?”
“有的。”卫明枝下意识就伸手去摸腰间的匕首,反应过来她一顿,“你要匕首干什么?”
他轻淡地:“自然是杀了它。”
卫明枝准备解匕首的手停在半空,“杀了?”见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她犹豫地问:“方才它是要咬我吗?”
“倒未有攻击之意,它只是恰好游到殿下脚边停了下来。”
“那大可不必杀了它呀。”卫明枝把匕首捂着,“只是我和它都走了霉运而已。何况,我……也总不可能猎条蛇回去,还是这么小的蛇。”她说着还用手指比出了“这么小”的距离。
“不是每个走霉运的东西都能被体谅的。”无词冷眼看着那蛇,似嘲非嘲地,“对付这种阴冷的东西,斩草除根是最好的办法。”
卫明枝显然被他的一番话说得迟疑了起来,可她还未做出什么结论,就见无词蓦地蹲下身,握着蛇尾的手也松开了。
“你要做什么?”她被惊到。
“放了它。”
他这话音一落,握着蛇头的手也很干脆地松开,然而就在他松手的刹那,那青竹蛇飞快地顺着他的手在他臂上咬了一道口子。
“无词!”
在卫明枝急忙冲上去的一小段间隙里,那始作俑蛇已经灰溜溜地窜远了。
无词倒是行若无事一般,似是对此种结果早有预料,只是不慌不忙地抬眼望她:“殿下现在可以将匕首给我了?”
卫明枝的心头就涌上一股无名怒火,还有几分委屈,咬牙切齿地解下腰间的匕首递给他,眼睛望着他的伤处似要再在上头灼出一个洞来:“我又没说不信你,你那么快松手做什么?”
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责怪的时候,注视着他的脸色神情有些慌张:“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无词垂眸没与她对视,接过匕首的动作却是稍一滞,不过很快便回神将那匕首脱了鞘。
卫明枝就眼睁睁看见他利落地在自己的伤处划拉出一个更大更深的口子,叫血往外冒得更欢,就算做的是这种近乎自.残的举动,他也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好像他割的并不是自己的手一样。
这个人简直……
待到黑血流干净,他才面无异色地按止住伤口,在卫明枝匆匆忙忙撕下裙角布料给他包扎止血的时候沉静地道:“暂时没什么大碍了,应当能撑到回营看郎中。”
作者有话要说:换了个我觉得更有味道的文名,叫《公主追夫手札》
原名《幸福拯救计划》
第15章 猎物
帐中。
卫明枝紧张地观察着正在给无词把脉的太医的神色。见太医收回手她连忙问:“他的伤势如何?可有什么大碍?”
太医站起身朝她作一礼:“回殿下的话,这位公公的伤口处理得及时得当,蛇毒并没有渗入血脉太多,下官给他开两副药,调养些日子就能恢复如常了。”
卫明枝闻言总算放下心来,又闻那太医摸着胡须踯躅道:“只是,有几分奇怪之处。”
她微微蹙眉:“哪里奇怪?”
“这……虽说那伤口处理得很好,可蛇毒在体内毕竟不可能全无存留,但这位公公么,”太医话说到此处瞥了一眼榻上安静坐着的无词,“脉象却平稳得出奇,想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卫明枝一愣,心里不由想到无词陪她一路而行却面不红气不喘的模样。毕竟死而复生的事情都在她身上发生了,世间的奇人异事更不会少,所以她也只是一愣,然后接受良好地道:“有劳太医了,这件事还请太医不要对旁人言道。”
太医俯身称是,留下两瓶药后便躬身退下,帐内霎时再没了第三人。
卫明枝重重地把那两瓶药钉在无词手边的木案上,无词闻她动静侧过眼来,却是一声不吭。
“你先把药吃了,然后我再同你算算账。”她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无词刚放了一地血,脸色格外地苍白,使得他那张平素清贵冷厉的脸都带上了三两分招人可怜的病态美。在这般境况下,他吞药的动作就显得很是听话。
卫明枝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心软。
亲眼监督着人吃过药,她这才好整以暇地整整袖坐到他对面,清清嗓子问:“你可知你做错了什么?”
无词面色波澜不惊地与她对视,仍然是一言不发。
这人莫非压根儿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卫明枝认清这个事实,平息许久的怒火又蹭蹭地被点燃,只见她柳眉倒竖,手掌拊上桌便气汹汹地与他道:“你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就算我不信你,你也不该如此;何况我当时只是在犹豫,断没有说出‘不信你’的这种话。”
可他只是久久地望着她,最后吐出了四个字:“并非儿戏。”
什么意思?
是说他有把握不会死?还是说他的性命不重要?还是说她只要犹豫了就是不信他?她不信他就不要命?后面这个是什么奇怪的道理?
她还没理出个所以然,帐门忽然被人一卷,是盼夏走了进来:“主子,容世子来找您。”
卫明枝只好偏头朝无词喀咔地握出一个拳头,“你老实地给我去榻上躺着,要是我进来的时候你还坐在这儿,我马上拿枪给你再扎两个窟窿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