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你三人所言时间,郑秋于子初至子正三刻,力哥于丑初二刻至丑正二刻,莺儿于寅初三刻。”杜思言语流利,堂下众人不得聚起精神,静静聆听。
“你们三人都称自己见到活的秦氏,可唯有一人,不确定自己见到秦氏的时间与生死。”
杜思望了一眼莺儿,莺儿连忙道,“民女半夜被寅时打更声惊醒,端了茶去夫人书房,那时香烛的影投到窗纸上,正是寅时三刻,而夫人并没有开门让民女进去,只伸出一只手…”
莺儿吞吞口水,神色惊慌,语速也不自觉的快起来。
“那晚的夫人高了许多,我需抬高手才能递给她…第二日,夫人死了,我被关入牢狱,而后细想才觉得不对,我从正门的住处走到书房用不了三刻啊!”
这一声呐喊惊得许多人都愣了,堂上县令与县丞面面相觑,一脸茫然,任付之摇摇头,在心底感叹杜思实在聪敏过人。
公堂之下,隆化一等人站在一起,皆望向堂上的杜思。
“孙捕快,你说大人行吗?”小李担忧道,他说出许多人的心声,王七刘洱与杜蘅都不禁看向孙平。
“怎么不行。”孙平笑眯眯的说,“我看大人现下游刃有余,你们瞎操什么心。”
堂上杜思神色自若,言语间带着掩饰不住的自信,整个人犹如天空皓月,令人转不开眼。
“大人这样小,却如此聪慧,将来定有一番作为。”刘洱笃定道,无一人反驳。
井恒远远望着杜思,并无言语。
堂上,杜思取出那截带血香烛,向众人展示道。
“这是从秦氏书房的香炉里找到的,据庄府下人所言,秦氏平日喜好上香,一炷香为半个时辰的量,她换的勤快,时间不差矢毫。”
许多人都望向那截带血香烛,崔胜勇也不例外,他眼神微暗,神色却无变化。
“莺儿说自己到书房看见香烛的影子,从而推断出那时正为寅时三刻,而她从自己住处走到书房却用不了三刻…”杜思顿了顿,突然举起手中香烛道,“你们看,这截香烛的量够不够三刻?”
许多人疑惑的点点头,而杜思的下一句话,却令许多人大跌眼眶。
“其实,从力哥离开不到一刻,秦氏便被凶手用斧头砍死,他当即从香炉拔掉正在燃着丑正时辰的香烛、换上寅初时辰的香烛。”杜思看了一眼崔胜勇冷笑道,“当真谨慎啊。”
崔胜勇闻言一震,不禁低下头。
堂下立即炸开了锅,毛益与宋知县一脸懵懂,任付之想不通其中缘由,不禁问道,“可是丫鬟寅时三刻送茶水时、秦氏明明还是活的啊?”
杜思冷冷一笑,看向垂下脑袋的崔胜勇,“那是他假扮的!”
“什么?!”众人齐齐喊道。
“官差大人。”崔胜勇缓缓抬起脑袋,眼中暗涌翻滚,“您怎知那人就是我?换而言之,您又不在案发现场,如何得知那时的秦氏是死是活?您有证据吗?”
“是啊,是这么个理。”
“不会是判错了吧,崔胜勇那样好的人…”
“好一张利嘴。”杜思冷笑道,“可惜你运气不够好,来人,传庄慧——”
庄慧来到崔胜勇旁,连忙跪下。
“庄慧,作为此案至关重要的证人之一,你来说说,那晚在书房、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是,大人。”庄慧十分配合,将那晚所见重述了一遍,一旁跪着的崔胜勇脸色越来越黑,再也不似方才那般镇定了。
“庄慧不到寅时便看到秦氏的尸体,这,就是证据。”杜思走到崔胜勇前,对上他充满阴暗的双眼,“接下来,便要向你展示你的作案过程与证据了。”
堂下众人已信了半分,庄慧与任付之望向崔胜勇的眼神意义不明,已有些人望他的视线带上几分怀疑。
郑秋等人终于松了口气,他们,现下真真正正清白了。
崔胜勇突然轻轻一笑,冲杜思说,“照您这样说,杀人凶手也有可能是庄老爷,凭什么说是我干的。”
“不急不急。”杜思并没有生气,也跟着笑了笑,“这就来说说你。”
“那日晚,住在后门附近的下人小四于寅时看到庄慧离去的身影,你曾说、你也看见了,并确定那人就是庄慧,可是这样?”杜思问道。
崔胜勇点点头,杜思放声大笑,望着崔胜勇不禁道,“你难道没有看过自己屋里的门窗吗?”
崔胜勇有些疑惑,而当他想通时,面色却顿生惊异。
“秦氏喜好竹子,凡是庄府砌墙的地方都有,你窗前刚好有一排翠竹,你如何能看清那条石子小路上经过的人?”
“我、我…”崔胜勇面带惊慌,失了最初的镇定,口不择言道,“我的视力好,能看得见!”
“你当真能看得清?”杜思笑笑,无比狡黠。
崔胜勇顿时生出一股不详预感。
只见杜思往崔胜勇身后的人行礼道,“麻烦这位捕头了。”
崔胜勇额角遍布汗水,回头一看,身后之人赫然是刚才那个押着他的捕头。
“你方才明明说你没有看清跑过去的人。”捕头粗声道,他生的浓眉大眼,极具威慑力,“你在撒谎!”
“不,我看清了、那是个男人!”崔胜勇死不承认。
“男人?”杜思又笑了,这时堂上又来了一人,杜思向崔胜勇笑道,“你再好好看看,这是什么人!”
崔胜勇侧脸一望,只见一名身着黑衣的俊秀女子,冷冰冰的看着他。
“方才是这位姑娘跑过去的。”捕头厉声道。
崔胜勇面色剧变,羞怒参半,略带几分癫狂,看起来十分骇人。
“幸苦了,杜雨。”杜思拍拍杜雨的肩膀,“崔胜勇,事已至此,你该签字画押了。”
许多人望向崔胜勇的眼神已与往常不同,任付之自觉被骗,十分气愤。
“我不认!”崔胜勇垂死挣扎,“我为什么要杀害秦氏?她可是发我工资的人!”
“为什么?”杜思斜了他一眼,“你放心,我当然有证据,为何书房书架上的卖身契被翻动、为何凶手要找卖身契…事出皆有因,你自己最清楚。”
“来人,传商人。”
那个自称是崔胜勇老乡的商人上前,将崔胜勇之前的所作所为诉之于口,崔胜勇大惊,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与自己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人竟与秦氏认识,那自己…
崔胜勇捏紧拳头,满脸愤懑。
“崔胜勇原来是这种人!”
“之前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觉得他好?他都把妻儿卖给了长乐坊,还说自己是遭遇不幸才来到此地的!”
“什么崔胜勇,他叫崔利。”
众人纷纷变卦,顿时,一片叫骂声络绎不绝,场面一度混乱。
“肃静!”宋知县发挥了他最大的功能,堂下又恢复平静。
崔胜勇低头不语,令人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杜思又拿出一样证物,“我第一日在书房外墙还发现这双草鞋,它与你的脚底尺寸应一模一样,这便是书房为何没有脚印的原因。”
说着,杜思便要上前验证。
“不用再试了,我承认,秦氏是我杀的。”崔利十分从容。
杜思停下动作,等待他接下来的供词。
“若时间倒流,我却还是会杀她的。”崔利抬起头,双眼通红道,“这个贱人骗了我三次!声称我的卖身契在她手里,逼着我去做许多事,不然就要上交官府、让长乐坊来治我!”
“可是,秦氏手中并没有你的卖身契。”杜思明了道。
崔利重重点头,堂下众人又炸开了锅,纷纷道。
“你做出这样多的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吗?!”
“没想到你竟是这般小人!”
崔利却讽刺一笑,冲堂下众人回道,“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平日笑脸相迎,接受我的帮助,现今我锒铛入狱,你们便换了副嘴脸,真正恶心至极!”
“你!”
“你们于我、于秦氏…都是一路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就不信、世间还有那真善至极之人?”
崔利咆哮出声,将众人一一呛回去。
“好,既然此案已破,本官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宋知县意气风发,指引手下官差关押崔利。
谁知崔利昂起脸,又冲宋知县道。
“还有你这狗官,若没有这个小白脸,恐怕此时又要多出三条亡魂,我却能逍遥法外、继续当我的老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