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慕若诗一时语塞,她虽然一直明白,自己与唐门之间,确实是血海深仇,故而她终生都不可能再与其有任何瓜葛!
但要她反过来对付唐门——那个自己长大的地方,那个有着同门之谊的地方,那个自己生活了九年、倍感亲切的地方,那个让她为之自豪、为之骄傲的地方,那个令她有了归属之感的地方……
对付唐门?她从未有过这个念头!她也从未想过,是否会有一天,自己竟要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
因为她未曾想过,自己的亲人居然尚在人间?虽然她很开心,可如今,对方竟逼自己去对抗唐门……她不愿,可她又不能阻止对方复仇!
她究竟……又该怎么办?
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当日慕情心中的感受——她与姐姐,果然是血脉相连!她们……就连经历、就连此时两难的心境,亦是如此的雷同!唯一不同的便是,唐门于她,亦恩亦仇,亦善亦恶!
若无唐门,便无今日之她;但又是唐门杀了她的亲人……可是若无唐门当年的灭门之举,或许此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便不会死,她亦不会来此!
她与唐门,竟然牵连甚深至此!那些是非对错、恩怨情仇,竟不知该如何评判?
慕元见她为难,心中亦有不忍,最终叹道:“罢了,二小姐毕竟年轻,未曾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一时之间混淆是非黑白,也在所难免!你听将过往一一道来,便明白了孰对孰错,那时该怎么做,想必小姐自有主张。”
一直以来,慕若诗时时刻刻都想探查的真相,此刻明明已经近在眼前了,可她竟忽然生出了退却之心,仿佛只要揭开了这道血淋淋的伤疤、这段惨绝人寰的往事,自己与唐门之间,便再无一丁点儿回旋的余地了!
其实一直以来,她虽然不说,可对于唐门,她却有着一种极强的归属感——她曾以自己是唐门弟子为荣!
然而,自从知道了自己与唐门之间的仇恨后,她往往陷入了一种迷惘之中。她心里虽十分清楚,可依旧是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与唐门有仇,她便无法再做唐门弟子?为什么,唐门不该滥杀无辜,她就必须要对付唐门?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她报仇、怕她报仇?又为什么,她一定要报仇?
她终于迟滞地开口问道:“义父,你找上我……便是要寻我报仇?”
慕元摇头道:“其实我本不愿让你——慕家唯一的骨血牵连入此事中。我想,即便是谷主、夫人在天之灵,也不愿你涉险!我在外奔波数年,为的就是靠自己一人之力,完成这复仇大业!我本想着,一旦你离开唐门,我便将你带去个安全隐蔽之处,从此以后,你便能安安心心地过着隐姓埋名的逍遥日子,复仇之事再与你无关!可是……现在的局势,只怕是由不得我掌控了!唐门已经盯紧了你,且不止他们,还有别的势力对你虎视眈眈。如今即便你想要离开,怕也是走不了了……逼不得已,我只能邀你同行,如此也好过任人宰割!”
慕若诗并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世虽看似简单,暗中竟掩藏着诸多纠葛。她微微思索,不由想到了明月心的两次来访……她似乎,有些体会到慕元之意……
“你别以为,唐门当真对你毫无芥蒂!”慕元见她依旧尚未下定决心,竟忽然喝道,“他们根本是居心叵测!”
“义父为何如此说?”
“因为我知道,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义父……”
慕若诗此时根本不想听什么真相,她只想立刻离开这里,一个人躲起来静一静……然而事到临头,她还是迈不开脚步,双脚如同灌了铅似的,耳中犹自被灌入一句句残酷的、令她崩溃的真相!
“他们不杀你、留着你,甚至于将你养大,归根结蒂,是为了——拿到冥河水的解药!”
冥河水
“什么?义父是说……冥河水?”慕若诗不信,“不可能,此毒早已被毁去,且唐门弟子一向不许用毒……”
慕元讽刺地一笑:“不许用毒?真是笑话,不过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唐门弟子拿来糊弄外人和你们这些年轻、天真的低级弟子的!我听说,唐门有一本绝学,名为《毒典》,讲的便是用毒之术——不许用毒,那么学它作甚?”
“长辈教诲,学毒乃是力求自保,毕竟江湖险恶……”
“统统都是屁话!”慕元“呸”了一声,道,“还记得九年前,你因何而受伤?若果真不许用毒,那么他们为何要用冥河水御敌?”
慕若诗一时无语,再联系他之前透露的情况,她心中竟忽然起了极为不好的感觉。想到此,她不禁踟蹰着、小心翼翼地问道:“既然冥河水本就是唐门的独门配方,那么他们为何还要寻找解药?”
“冥河水虽然是唐门所制,但他们只懂得用毒,却不知解法,一旦门中弟子在研制过程中不小心自食恶果,难免鸡肋。本来嘛,若果真只是区区几个弟子,倒也用不着他们费如此功夫,可惜啊……哼,苍天有眼呐!”
“义父,您到底要说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哼,九年前唐门曾历经一场内斗,据说是一名女子引起的,好像是那个……叫什么唐蓝的,听说是唐太岳的妹妹,她带来了一个极为厉害的对手,唐门不敌,便启用冥河水,岂料……哈哈哈哈,那唐太岳的亲生儿子竟无端跑上前送死,替那唐蓝挡下了大半的剧毒——那冥河水奇毒无比,中之者全身痉挛而死,甭管他功力深不可测,绝对活不过第二天早上!不过那小子武功根基不错,勉强撑得了一时半刻,再加上唐门当年从我谷中窃取的部分冥河水解药配方,以及唐太岳、当时的唐门十大高手多年累积的深厚内力,双管齐下,这才保住了那小子一命。不过,若没有我溟蝶谷的解药,即便一时三刻保住了性命,也决计撑不过十五年!”
“十五年……如今已过了九年,这么说,唐青枫的性命……只剩下不足六年了……”慕若诗喃喃道。
“不错!”慕元的表情似悲似喜,他仰天狂笑道,“若非他当年灭我满门,轮到那小子之时,谷主仁德,又岂会让他有性命之忧?此乃报应啊……报应!唐门杀我满门,活该他儿子无药可医!真是报应呐……”
看着慕元如癫似狂的神情,慕若诗也是心中苦涩。
虽然她与唐青枫并无交集,却也不想如此人物英年早逝。再者,那人也曾经是自己所崇拜的人……
然而,她亦知道,慕元对唐门恨之入骨,即便他有解药,也绝不可能双手奉上!就如今的情势而言,她只能等待时机,望日后有机会劝他交出解药了,不过现在……
想到王郅君九年以来对自己的戒备,她蓦地明白了。
“原来如此!她命师父收我为徒,不止因为我是慕家遗孤、她欲防我伺机复仇,更是因为她要以我为线索寻找解药……若非如此,她安能容我存活至今?她对我,当真如此冷情,如此决绝……我曾以为,她只是不愿我学成武艺之后来对付唐门,这才故意引我误入歧途,岂料她……呵,看来她对我果真……绝无半分顾念……”
慕元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拍了拍慕若诗的肩膀,厉声道:“二小姐,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唐门对你只有利用,绝无愧疚和同情!你也无需再对他们客气。适才你问我,为何不早点与你相认……其实,我一直派岳儿暗中关注你的情况,只是自你下山之后,便一直有人对你暗中监视。我料定是唐门打算以你为饵,欲引我上钩,逼我露面,故而不曾去见你。直到你进入巴蜀境内之后,那人才不再继续追踪,想是回去复命了,再加上此乃巴蜀地界,他们有恃无恐。我一接到岳儿的书信,便即刻赶来,好在……终于见到了你……”
慕若诗心道:“唐门知道我当时年幼,身上根本不可能有溟蝶谷的药方,所以并未逼问我什么……但既然我安然无恙,他料定谷内必然有幸存之人。他们收养我、令我下山,便是为了将对方引出来,再利用我的性命逼他交出解药、救唐青枫……可既然冥河水是剧毒,就必然对身体有所损害,唐门为何一定要等到九年之后?”
其实慕若诗不知道,当年王郅君在发现了她的身份之时,自然立刻便要将溟蝶谷余孽找出,一来逼其交出解药,二来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