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再次愣住。
“喜欢”这个字眼,她听到过很多次,但却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她知道,年少时的情愫不能当真。
她也知道,他们所谓的喜欢并不是基于真正的了解。
她还知道,她没有资格给这一个个喜欢以任何负责任的回应。
过了很久之后,林夕才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认真又郑重地对屈清越说:“我也挺喜欢你的。”
“那就好。”屈清越甜甜地笑了。
似水流年
语文晚自习,范文传阅。
林夕和屈清越并排而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厌厌地转着笔,等待前面的人把印出来的范文传过来。
随着范文一排排向后,嗡嗡的议论声逐渐响起。
讲台上,新来的语文老师故作神秘地一笑,接着自己却没忍住,开门见山道:“今天我们要分析的范文出自我们年级理科实验班众所周知的两位才子,周晟,和頌諭。”
林夕非常惊讶。
这两个人虽然性格不同,追求不同,但有一点却是高度统一——他们都是重理轻文的理科竞赛重量级打手——作文被当做范文来传阅,对于俩人来说,都是第一次。
卷子到手,林夕反正两面分别看了三秒,确认过都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体之后,她把卷子一推,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好,我们先请两位同学为大家朗读一下范文吧,”老师环视教室一整圈,终于定住视线,抬手指向林夕,“那个趴在桌子上的女生,你来读周晟的文章。”
周围顿时嘘声一片,老师却不知所以然。
林夕深吸一口气打算顶着压力上,旁边的屈清越却突然举手:“老师,她今天身体不大舒服,我可以……”
“还是我自己读吧。”周晟突然起身。
教室里又是嘘声一片。
周晟从头到脚都是淡然,既没有保护林夕的刻意,也没有在意同学们暧昧的眼神。
林夕趴在桌子上没动,甚至还皱紧眉头配合屈清越的借口。
周晟的声音飘飘荡荡地从教室的另一边传来,林夕听着这个曾经时常在自己耳边悄然出现的声音,渐渐出神。
【像流星划过夜空。
【你还记得么?你的生活中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她的出现伴随着惊喜,她的陪伴给了你踏实,她的喜悦牵动着你的心弦,她的离开让你怅然若失。她像精灵,像宝石,像烟花,像一颗划过我孤寂夜空的流星。】
听了第一段,同学们渐渐安静下来,林夕也松开了刻意紧皱的眉头,放轻呼吸,仔细地聆听。
【我和她的相遇,是必然,也是偶然。必然,是因为同在一个班;偶然,是因为同桌这个设定真的是老师随机安排的。
【她很聪明,也很温柔,所以有她在的时光,总是不知不觉就飞快流逝。我们一起听歌、一起读书、一起写作业、一起做值日。偶尔笑闹,时常斗嘴。
【人们总说追忆往昔,殊不知,她就是我的似水年华。
【说到分别,其实,我们还远没有到真正分别的那一天,但我知道,我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我们彼此也十分清楚,同行只是暂时的,因为我们注定要踏上两条完全不同的路,所以,我总是想要拼尽全力地把我们还陪伴在彼此身边的时间留住。
【我总在想,是不是多跟她说一句话,多找她帮个忙,或者,多看她一眼,我的幸福就能够多一点。所以,在她以后不在的日子里,在她像一颗流星一样划过我的天际最终消失在夜空之后,我能多一些回忆留下,供我以后追忆。
【其实,就连这纸上的只言片语,都是我任性得来的结果。我希望,如果有机会,我能够亲口对她说,遇到你真好,并祝福她,在接下来的人生中,一路好运。】
周晟的声音很平静,但林夕却从中听到了一丝决绝与紧张。
她闭上眼睛,把耳朵贴在桌面上,鼻子有些酸。
耳边是来自桌斗共振的隆隆声,眼前浮现的却是之前跟周晟坐在一起时,他对自己的耳提面命和声声叮嘱,还有混熟了之后她故意戳他写不出作文痛点,把他气到只好愤怒地轻扯她头发的场景。
这些细节,如果周晟不说,林夕似乎都已经淡忘了。
这不仅是因为她一直逼迫自己为他好就要跟他拉开距离,还是因为她并不想让自己沉浸在那种失去他就再也没有人真心对她好的伤心当中。
周晟对她来说,太重要,也太不重要了。
不知放任自己在这种情绪中沉浸了多久,总之,等林夕回过神来的时候,頌諭的范文已经被朗读完了。
林夕感觉眼睛被压得有些不舒服,从桌子上爬起来,戴上眼镜,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振动。
她拿出手机,借着揉眼睛的动作飞快地瞥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
【哭了?别当真。考场上你就坐在我旁边,我没思路,就只好写你。毕竟,我才疏学浅,写不出佳作良篇。】
林夕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装作不经意地侧头看向不远处一本正经坐得笔直的周晟,摸索着手机键盘回复。
【哼!】
“接下来的两篇范文,是理科班的两大才女写的。”语文老师起身分发另一张卷子,“我今天故意从十班选择四篇范文的原因就是想让大家知道,作文的好坏,跟你们是学文还是学理没有任何关系……”
林夕听着老师老生常谈的话题,摘掉眼镜,重新趴在桌子上,还不忘装模作样地伸手捂住肚子。
理科班两大才女。
在外人听来,可能很多人都会联想到林夕,但她非常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想想她那被自家语文温老师称为“形散神也散”的意识流“真散文”,范文,真的是跟她毫无瓜葛。
林夕丰富的心理活动将将收尾,老师催命般的声音就紧跟着传来:“林夕,苏远,你们俩也来读读自己的文章吧。”
这次,八卦的唏嘘声明显更加肆无忌惮了。
林夕有些懵,趴在桌子上没动。
“林夕,哪个是林夕?”鉴于她低调的性格,新来的老师显然还没摸清林夕的路数,高声问道。
林夕起身:“我是……”
“你就是林夕?”老师明显很惊讶。
“是。”
“那我找其他同学来读吧,你不舒服就稍微休息一下。”老师竟然一改刚刚的雷厉风行,难得宠溺。
“还是我自己来吧,”林夕认命,同时还自嘲地调侃道,“我作文一直写得不好,丢脸的事儿还是得自己来。”
强迫自己耐住恶心读完文章,又为了表示对苏远的尊重而认真听完她的文章,林夕后悔地摸摸鼻尖。
她还是太放纵不羁爱自由了。
“其实,我找的这四篇范文十分具有代表意义……”
讲台上的老师已经开始分析,林夕神情飘忽,屈清越担心地在下面拽住她的衣袖。
林夕点头示意她没事,眼睛看着老师装作认真的样子。
“这四篇范文里,頌諭和苏远的文章可以归为一类,周晟和林夕的可以被归为另一类。”老师继续点评着,底下却是同学们来回乱瞟的揶揄的眼神。
“頌諭和苏远的文章很规整,是标准的考场作文。三个并列自然段,段段点题,开头总起,结尾总结,算是经典五段式作文最好的写法。”
“至于周晟和林夕的文章,虽然这种写法并不是最稳妥的选择,但好在二人行文流畅,虽然内在结构看似松散,实则紧密相连。两个人还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拆分流星这一意象的三个阶段,文章相当富有整体感。切题方面就更不用说,十分高明。”
“不过,我建议大家多多向頌諭和苏远学习,倒不是因为周晟和林夕的文章不好,而是因为标准式的作文更容易拿分。”
“不论你们文笔再好,我也还是推荐你们多练练第一种结构,毕竟你们即将面临的是中考,而不是新概念作文大赛。”
晚自习下课,同学们纷纷开始收拾书包。
林夕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把范文卷子折起来,却不小心瞥到苏远和頌諭的名字,她手上的动作一顿。
碍于屈清越就在身边,林夕忍住强烈的丢掉卷子的欲望,把两张范文同时塞进书包。
“林夕。”屈清越轻声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