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话到一半，生生卡住。
平生第一次看着镜头里的自己觉得如此羞耻。
这两套服装设计得恰到好处，或者是摄影师捕捉得恰到好处，领子很开，两人的纽扣都没扣全，稍微一动就会露出胸前一片皮肤，然而不该露的地方一点也看不见，展现的正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诱惑。
昭阳的肌肉没有简星明显，但是瘦得锁骨很凸出，胸肌线条柔和，配上一张不沾烟火的纯情少年脸，强烈的反差一点也不逊色于简星那种明目张胆的入侵感。
“太性感？”简星顺口就接上昭阳说不出的那个词。
昭阳：“……”
简星可以性感。简星就该是性感的。可他……
“刘老师觉得怎么样？”简星问摄影师。
姓刘的这位摄影师是《时纪语》的首席摄影师，业内叫得出名字的人像摄影大咖，一般拍封面或给巨星拍专访才能让他出马。他沉着地点了点头，“比刚才好多了，试着抓住这个感觉。”
简星转向昭阳，笑，“前辈，你看，刘老师都这么说了。”
昭阳看着刘老师专心致志摆弄摄像机的侧影，又对上简星的笑脸，生无可恋。
不能退却了。
前几天简星好像才夸他敬业来着？
简星又说：“前辈，你就当是热身吧，拍几张照算什么，以后戏路宽了，说不定还要拍床戏呢。”
昭阳：“……………………………………”
不需要对未来展望得这么具体。真的。
昭阳这个妆粉底打得厚，脸上觉不出异样，可简星看得清楚，他的耳朵尖早就烧得不像话了。
纪哥也注意到了，实在是看不下去简星这个浪荡样，他家的小子流氓起来真不是个人，赶紧打断，“找到感觉就继续拍吧，人刘老师也忙。”
说完，给简星一个“你小子给我收敛点”的严肃眼神。
简星耸耸肩，起身，走回幕布前。
昭阳捂着快跳出胸腔的小心脏跟过去。
这一辑照片从上午拍到下午，昭阳很想快点拍完，但越心急越是发挥不好，刘老师对于自己的作品又吹毛求疵，简星还表示不赶时间，可以慢慢来，期间补了好几次妆，拍了数百张底片，任务才算完成。
简星其实还有通告要赶，他让纪哥推迟了，美其名曰要保证照片的质量。拍完照，做完小专访，简星立刻就要去下一个地方，晚饭只能在路上吃点外卖。临走前，简星让纪哥多安排一辆车，送昭阳回家。
昭阳再次婉拒，“不用了，我——”
“又是朋友来接？”简星问。
“……我自己回去就行。”
简星看着昭阳，叹气，“前辈，就这么怕暴露你家地址么？”
昭阳被说中，心虚，“没有……”
“放心，”简星说，“我虽然也算得上是前辈的小粉丝了，但还没变态到会潜入你家浴室等着你。”
这是最近的一个梗，关于某顶流的一条小道消息，不知真假，有一个私生饭不知怎么地找到了他家，还非法闯入，顶流到家时发现家里浴缸有人，吓了一大跳，房子都给卖了。
昭阳不说话。
简星开的这个玩笑，他不敢接。
真实的原因他也不会告诉简星。只能说，富裕限制了简星的想象。
纪哥在不远处频频焦急地看向简星，简星对纪哥的疯狂暗示却视而不见，优哉游哉地跟昭阳说着话。昭阳主动提出：“你还赶时间吧，那我也先走了……下次见。”
昭阳正要转身，简星叫住他，“前辈。”
昭阳回头。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简星问。
昭阳茫然，“啊？”
“最近前辈对我，”简星顿了顿，“又生分了。”
像当初一样。
明明前不久，昭阳已经会因为他不认真对戏而气鼓鼓地训他了。
他做了多少事，费了多少心，才能让前辈肆无忌惮地不再对他客气啊。
他像个讨要礼物的小孩，好不容易等对方伸出手，却仿佛突然之间，把所有东西都收了回去。
而他还不知道为什么。
“……没有啊。”
“前辈，我说了，”简星一字一顿，“别敷衍我。你不懂撒谎。”
昭阳怔怔看着简星。
简星不笑了，表情很认真。
昭阳张嘴，“你是不是……生气了？”
简星皱眉，“我怎么会生气。”
就是气也是气自己。
“星儿，那边催了！”纪哥喊一声。
简星心里骂一声，但不得不走，“前辈……回聊。”
昭阳望着简星远去的背影，默默地说，不是你做错了什么。
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把我当前辈，你说我敬业，你感谢我的教导，哪怕日后各奔前程，你向我学到的经验也将一生受用。
可我却对你动了心。
我却奢望更多。
昭阳还是叫了辆出租车，一上车就闭目养神，一刻也不想睁开眼。
很累，累到散架，不过是一辑照片，却好像消耗了很多生命。
他需要休息。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抽离。从角色，从简星。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手机屏幕就亮了。
简星说回聊还真是回聊，几乎是一上车就给他发信息。
简星左手拿着筷子夹寿司往嘴里塞，右手抓着手机啪啪啪打字，车子一颠簸，半团寿司掉到他胸前，崭新的衣服脏了一块。
小赵赶紧给他擦拭，“简哥，你老这样吃饭对胃不好。”
简星的眼睛仍盯着屏幕，挪也不挪，“我不这样吃饭心情不好。”
小赵：“……”
您老人家赢了。
前座的纪哥没好气地往后瞅一眼，“作，你可劲儿作，你就是仗着年轻，真把自己熬倒了看你往哪哭去！”
简星头也没抬，“纪哥，难怪周燃说你像我妈，我发现真的像。”
“滚！”纪哥怒吼。
简星选择性失聪，很快沉浸于自己的网络世界里。
简星：前辈
昭阳：你到地方了？
简星：没，在路上呢
简星：在吃饭
简星：[图片]
昭阳：那你好好吃饭，别打字了
简星：你得先跟我聊个明白
昭阳：聊什么
简星：前辈，你上网冲浪的时候总是这么冷酷无情的吗？
面对面的时候，简星还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昭阳的窘迫，无措，很多时候明明脸已经烫熟了，还要倔强地维持着最后的端庄。
多可爱。
一到网上，昭阳就只剩下简洁冰冷的字符，要不是见过本人，简星都保不准会被这种严峻的气场骗到。
昭阳呆呆地捧着手机，无言以对。
他们刚刚分别的时候聊得不是很愉快。他还在忐忑，简星却已能不计前嫌地和他开玩笑。
入圈多年，昭阳一直没交上过什么知心好友。自从被公司雪藏，人气一落千丈后，人微言轻、别人看不上是一方面原因，自己极度慢热的性格是另一方面原因。
像简星、谢景这样的后辈，他近两年演技逐渐成熟后也稍微指点过几个，但他咖位摆在那，说话没说服力，别人大多不会太当回事。即便当时真心感谢他，后来各奔东西，也就渐渐淡了。
他觉得简星、谢景，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就像刚出道时蜂拥而来的第一拨向日葵。他人生第一次有粉丝，受宠若惊，也真情实感地把她们放在心上，甚至记得她们当中很多人的名字。有一次粉丝见面会，他做足了功课，背下了从他出道初期就开始支持他的一长串向日葵的名单，亲口向她们道谢，感谢她们陪伴他于微时，现场整哭了一大片人。
她们声嘶力竭地朝他喊，她们一辈子都不会离开。
后来，他发现，那些人，一个一个地再也没有出现了。
那大概是他人生学会的第一场别离。
当年，同在飞扬传媒的一个前辈跟他说过，对粉丝别太认真，别太投入感情，那样才不会受伤。
昭阳不知不觉就想了很远，回过神来，简星又发来了几条信息。
简星：前辈？
简星：好好好，我又说错话了
简星：前辈不冷酷无情
简星：前辈最可爱了
昭阳：……？
昭阳：我不可爱
简星：那，帅？
昭阳：……
简星：夸你帅你也不爱听，你是要上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