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刚没过几天,突破口竟然来得蹊跷又轻易。
说四九城里有个叫王五的地痞子,吃喝嫖赌样样通,不干活儿,就好跟人赌石头,输了一屁股债,被人追上门要债来了。
王五想赖账,顺手操起土墙边立着的粪叉,照讨债人脑袋死命一捶,一粪叉把人给砸死了。
杀人得偿命啊,被抓牢里了。
王五不肯就范,天天在牢里吵吵嚷嚷,说他认识宫里的娘娘。
光说这个,根本没人搭理他。这儿可是京城,随便塌块房檐都能砸着个三品官儿,要是塌的地界儿大些,砸着个把一品大员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认识个娘娘算什么大事儿啊?有本事脱了裤子说你自个儿是娘娘,恐怕才有人愿意看上那么一两眼。
本来这事儿到此也就完了,可耐不住王五翻着花样儿寻死,在狱里咋咋呼呼,扬言要让九门提督给娘娘带话,说他手里捏着娘娘的把柄,要是不想辙救他出去,他就把娘娘的老底儿给揭了。
狱卒一听,觉得要么还是问一问罢,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保不齐这王五就认识个给富贵人家看门儿的扫地的,可别真道听途说了些什么,给宫里娘娘的清誉抹黑。
有个年纪大些的老狱卒就问了:“你认识哪位娘娘?”
王五志得意满地说是宫里的二娘娘。
几个狱卒一听都笑了,二娘娘是个什么品阶?没听说过。
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有人觉得有意思了,叼着烟袋儿翘着腿追问下去,就当打发时间了。谁知越听越不对劲,等故事听完,几个狱卒脑袋都快吓掉了。
就说这王五有个相好,是胡同口一个姓张的寡妇。
张寡妇跟王五好了两年,露水夫妻也动了真情,张寡妇提出想跟他,王五不乐意。
这张寡妇为了爱也真豁出去了,一天夜里,刚完了那事儿,俩人躺床上歇着,张寡妇神神秘秘地趴床底下,有块砖是松的,掏巴掏巴能□□。
王五蹲在后头,探长了脖子想看看张寡妇在弄什么戏法,没想到张寡妇满脸灰的从床底钻出来时,抱出一包沉甸甸的银牌坊,说她有钱了,让王五带她走。
那成色,货真价实,只消一眼,就知道是这辈子都没见过官铸银。王五眼睛都瞪直了,拿起一块就上牙咬,哈喇子流一下巴也顾不上了,边咬边追问张寡妇银子是打哪儿来的。
张寡妇说是兄弟替宫里贵人办差使办得利落,贵人给赏的。可乐
张寡妇说的兄弟王五知道,张寡妇出嫁前有个娘家弟弟,家里养不活,狠狠心给断了二两肉送进宫里当太监,伺候贵人去了。
但那王五是个街头巷尾瞎蹿的老京油子,见识多了,这点瞎话压根儿蒙不了他,什么差使能得这么多赏钱?
满满一包银牌坊,拿手上提着都嫌压手。不是吹嘘,就他们这样的人,拿着这包银子,活三辈子都有富余的。
张寡妇被问得没辙,最后只好吞吞吐吐告诉王五实情。她说不清到底谁是谁,就说宫里有个二娘娘,想害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下了毒。这事儿是张寡妇兄弟亲手给办的,是昧良心的买命财。
还没等王五琢磨清楚怎么把银子从张寡妇手里骗过来,隔了两天再上张寡妇那小屋,发现人不见了,连带着跟以前男人生的俩小子都没了。
街坊说一早起来就没见着影儿了,估摸着是举家搬走了。
有人下力气照王五心窝子踹一脚,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你编个故事,爷们儿就得信啊?”
王五被踹得哎哟哎哟抱肚子叫唤,想到了什么,突然抱住了那狱卒的小腿,“银子!我有银子为证!”
当时王五发现张寡妇家人没了,赶紧猫床底下,把砖头抠出来,一摸,嘿!得亏藏得隐秘,银子还在。
狱卒们面面相觑,终于开始半信半疑了,“银子你藏哪了?”
王五急于证明自己,连忙答道:“埋张寡妇后院儿那棵大槐树底下了。”
瞧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万一是真的呢?狱卒不敢耽搁,层层上报,报到了步军统领衙门里。
后宫嫔妃毒害皇后,此时非同小可。九门提督亲自带人去树下挖泥巴了,还真挖出了一包袱银牌坊。不是民间流通最多的鎏银灌铅的私银,铭文官钱局三个大字刻得清清楚楚,是官铸的足银。
所以当真是有这么一回事!九门提督往细里一思量,宫里的大娘娘是皇后,二娘娘,那不就是皇贵妃娘娘嘛!
太可怕了,九门提督马不停蹄的,消息不带喘儿的报进了宫里。
一旦破了口子,不再是满头抓瞎,查起来就快了。
张寡妇的兄弟叫马扎儿,是膳房里一个不起眼儿的司膳小太监。还真就那么巧了,原来是在孝懿皇后宫里伺候的,后来孝懿皇后崩了,才拨到膳房去的。
更巧的是,马扎前两天突发暴疾,死了。
顺藤摸瓜摸下去,马扎真跟皇贵妃宫里一个叫豆子的低等扫撒宫女见过两三回,只不过俩人都是不惹眼的小碎催,没人注意罢了。
所以完整的故事是这样的:宜贵人听说僖嫔试图向皇后卖好,就想给僖嫔下药,让僖嫔在皇后跟前儿出丑,没想到药还没下成,就被皇贵妃发现了。皇贵妃将计就计,把宜贵人的药下到了皇后碗里,还给额外添了剂量,足以致人死地。
皇贵妃这一招黄雀在后,要不是王五的案子将将歪打正着,还真是等闲查不出来了。
皇帝怒不可遏,气到极致反而笑了,胸脯剧烈地一起一伏,“朕的后宫里,真是什么魑魅魍魉都出来了。”
祁果新神色低迷,颓然地长长叹了口气,“僖嫔可真是造孽哪,来来回回都没逃开……都怨奴才,奴才当初就不该分她那碗粥……”
越性儿倒掉,不就一了百了吗。
皇帝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说:“郭氏存了害人之心,这次不成,还会有下回,你能倒掉这一碗粥,能保证回回都正赶巧吗?”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祁果新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话是这么说,但奴才这心里……”
她抓了皇帝的龙爪,声口急切地问:“万岁爷,僖嫔以四妃的规格下葬,不算逾矩吧?”
逾矩当然是算逾矩,只不过人死不能复生,这样或许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皇帝点头应了,沉声安慰她,“就按你的意思办吧。僖嫔在朝的阿玛兄弟,朕会酌情提拔,也算朕和你一起尽一点意思了。”
虽然对僖嫔的娘家有所弥补,祁果新依旧难受了好长一段日子,直到临了年节的时候,心情才稍微好转了些。
她掰一掰手指头,又为别的事儿怅惘开了,“这下,后宫就快没人了……”
数一数,竟然只剩六位嫔妃了。这要是放在外头,随便哪户大户人家,后院里的小妾都能比这个数多。
祁果新十分沮丧,“外头一定在说我善妒、专横、容不得人……”
闷头难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眼睛一亮,惊喜地嗷了一声,“翻过年去,是不是就该开选秀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紫竹客栈啦啦啦~我携我家狗子(来自狗毛过敏患者的幻想),一起表演踩独轮车给你看!
第43章 大结局
榜嘎现在是帝后两头递消息, 进了西暖阁,俩袖一擦插秧拜下去,向皇帝回禀, 说皇后主子近来在热忱筹备开春选秀的事儿。
皇帝绝望地擦了擦龙目,撩袍移驾踏进了绥覆殿里。
祁果新坐在榻边,抱着一堆待选秀女的画轴,挑得眉开眼笑。
皇帝一怒之下把画轴掀成了天女散花,“奇赫里氏, 你就这么巴不得朕翻别人牌子?”
其实问出这句话时, 皇帝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皇后的性子就是那样,一定会听着她那些不着四六的歪门邪道。
反击时该阐述的长篇大论, 皇帝已然打好了腹稿。
没想到祁果新歪着脑袋沉默了会儿, 怅然答道:“奴才不愿意。”
得, 她不按常理出牌,打好的腹稿都用不上了。皇帝蹙紧了眉头,既然不愿意, 那瞎搅合什么劲哪?
祁果新聋拉着脑袋, 垂头丧气,“您娶奴才, 不就是为了让奴才替您打理后宫吗?如今后宫里这么萧条,虽然不能全怪奴才,总归是跟奴才脱不了干系,您嘴上不说,心里有不满有怨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