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和童臻同时舒了一口气。
“还好他死了。”
“还好他没来。”
两个人傻愣愣地对是一眼:这是什么龌龊的狗屁心态!
花钱办这次战友聚会的老板叫周显峰,1962年生,1980年参军成为一名入伍军人,1985年因伤退伍留在北京为生活奋斗,从此以后再没缺过什么,运气、金钱、女人,人生越往后越是什么都容易得到,千禧年之后就再没为钱愁过,堪称国内第一代超级土豪。什么都能手到擒来的他唯独对当年那帮一起从军的战友们念念不忘,于是每年花钱宴请当年一起同吃同住出生入死的兄弟,不为别的,就为了见一面聚一聚。
今年是他们入伍四十年整的日子,这聚会当然就要办得格外豪。
“当年北京城还没有现在这么大,我们在的地方是其实是挨着河北地界了。但是你看看现在,到哪儿都上环城路,一脚油门踩下去花不了多长时间就到了。只可惜你爸啊……唉……”周显峰翻着手机里存下的大量旧照片,自豪地向李昂介绍他们军绿色的峥嵘岁月。
“这就是你爸,你看多精神,他那时是我们团里长相最俊的小伙儿,待人热情做事负责,大家都很喜欢他。他旁边的这个是十连连长,叫张群,和你爸的关系特别好,他啊……救过我的命。”
一转话锋又是沉重的话题,李昂不知道他那些照片里还藏着多少跟舍身忘死有关的故事。
“我这条腿,其实仔细看是有些跛的。”
周显峰伸出左腿拍拍膝盖上方大腿外侧,接着说:“85年,实战攻防演习,爆破那一节我没跟上趟,本应该被炸死,结果张群冲过来推我到树后,自己却被炸飞了下半身……”
童臻被他带入到血肉模糊的画面,心中一紧的瞬间老周已经声音哽咽。
“叔叔……”
“所以啊,他们都说我退伍了之后是走了狗屎运的,一定是被各路大神保佑着的才能干什么什么成。但是我呢,心里一直记着我欠张群一条命,也愿意相信是他冥冥之中把运气都给了我,庇佑我诸事皆顺,他要我替他好好地活下去。”
老周点了根烟,吞云吐雾间用呛鼻的毒雾掩饰住内心的忧桑,眼神凝重地望着船外的远方,良久不说一句话。
“再后来陆续听说过几个战友没了,病的病,祸的祸,其中最相熟的一个算是你爸了。去年他说今年要是不在了,一定叫你来代他跟我们相聚,知道他走了之后我们谁也没在意这个事,哪成想他真的让你来了呢?瞧我们当兵的,就是守信!”
李昂:“……”
童臻尬笑一声,“是哈,叔叔们就是守信。”
老周点点头,“对了,你爸让你来的时候没告诉你把信一起带来吗?”
童臻心里“咯噔”一下,随后立即开动脑筋回答了老周:“叔叔走之前……”
她接受到了李昂警告的信号,顷刻就掐断了话音。
“并没有听我爸提起过什么信,可能他也忘了吧。”
周显峰两手指夹着烧掉一半多的烟,送到嘴里深吸一口,点点头,“也对,病得糊涂了,谁能记得什么信不信的。”
“哦对了,你们刚才被抽中了,一定记得把奖品带走。”
老周熄灭了烟头,把刚才不慎掉落在身上的烟灰拍拍干净,忽然就提到了奖品的事情。
无功不受禄,何况还是下楼偷吃的两个“小贼”,没被揭穿已然算幸运了,谁还能接受他大奖呢。
见多识广善读人心的李昂找了个高尚又实用的理由拒绝他:“能来参加聚会已然了了我爸的心愿,但斯人已逝,一切身外之物都已显累赘,奖品还是应该留给有需要的叔伯,也算是符合我爸‘服务他人在前,自我享乐在后’的一贯宗旨了。”
文化程度不高的周显峰对老王的儿子能有这种气度和胸襟很是诧异惊喜,但他依旧毫不犹豫地把奖品塞进了童臻手里——一把德系两厢车的钥匙。
真是一言不合就送车!24小时内的第二次,童臻被两个行业两个年龄层的土豪们持续刷新了价值观。
“车每年我都送,一年送三辆。主要是因为几年前一个战友病了没车接送的视频看着怪叫我心里难受的,从此以后就定下了每年3辆的规定,坚持让我的弟兄们都能够有车代步……”
老周把自己的苦心都用真金白银表示的清楚,不容他们再提一个拒绝。
“□□在车上,明早上了岸到西门开车去。”
周显峰把钥匙抛给李昂,赶在音乐到达副歌之前重新登台,这是他最喜欢《水手》,他每年必唱无疑,并且每次唱完都会抽出第二辆汽车大奖,所以宴会厅的人群一片沸腾。
作者有话要说:害,土豪。
☆、空城
趁着一群硬核中年男把酒言欢对月高唱之际,童臻和李昂抓准时机,在龙船靠岸后第一时间逃离了一众话痨围攻的宴会大厅。
“车钥匙怎么办?”
童臻不愿意白拿人家的好处,他们只是下楼来偷个吃而已,冒名糊弄也就算了,还撞了大运的白得一辆车,她良心不安。
李昂在凌晨的昏暗里示意她好好看看周围,这里离所谓的度假园区南门,最少有3公里以上,进了度假区从南走到北还有10公里,一共13公里的路程,慢慢跑也要2个小时,而车就在眼前,你选哪一样?
他上个发动引擎时特意等了童臻3分钟,副驾驶门意料之中地被拉开,他得意地撩了一边的嘴角。
北京郊区的空气清新,不似城里汽车尾气与雾霾影响人健康呼吸,再加上今天早上阳光和煦,就连风也带着那么一点暖意来报道,让黄方心情大好。
他站在阳台上懒懒地伸个腰,用第九套广播体操的标准动作叫醒身上的每个细胞,左右转身时看见入山小道上有辆白色的小车越驶越近,待到车停稳驾驶室的男人出来半个身子的时候他才看明白,哦,原来是老板带着“小蜜”回来了。
他加快了广播体操标准动作的结尾进度,踢踏着一双拖鞋下楼给归队的两个人开门。
他这次记得带上了大门遥控器,还在客厅时就已经解锁,门打开后他刚好出现在老板眼前。
“早上……呀,你们怎么这副鬼样子。”
四只眼睛下的四个青黑色大眼圈让他忘记了问好,因为李昂和童臻的状态看上去真的很令人担忧。
“一夜没睡,强打着精神撑了6个多小时,换了你你能有人样?”
李昂连鼻毛上黏附的都是“老子不爽”的怒气,带着童臻噔噔噔地踩着楼梯上了二楼。
黄方用无语目送着他们的远去,“奋战6个小时,还这么不爽,人不能太得寸进尺啊。”
得寸进尺的李昂和童臻回了房间就锁上房门,在里头呼呼大睡了好几个小时,原本计划下午2点退房回城的B-ONE团队为了让耗尽精力的老板能够恢复体力,乖乖地在外头做后勤联络员。
外卖是叫不上了,手脚笨拙几个从不下厨的男人把现成可用的食材随机组合一下,就摆出了一桌子可以勉强入嘴的食物。
因为劳动的动静太大,李昂被迫从沙发上起来,推醒睡在大床上的童臻,带着一脸起床气下楼觅食。
餐桌上的黑暗料理接二连三,能吃的下的寥寥无几,只有一碟子三文鱼还能看出来原材料是什么,他从大理石台上搜罗出一瓶普通生抽和日式芥末,随便蘸几下就往嘴里塞。
童臻也想吃三文鱼,昨天的烧烤口味太重了,现在胃里还是孜然和辣椒粉的味道,喉咙里都是烟熏过后的干涩感,三文鱼将好能够中和此时的不适。
她把筷子自然地伸到盘子里,正要夹紧那块Q弹肉厚的鱼块时,却被另一人捷足先登。
童臻狰狞了,“你吃了半盘,我只吃一块你还要抢?!”
李昂不睬她,接连又夹了两块入口,劲道地嚼着。
童臻:“你真的一块都不打算留给我!”
李昂:“确实,我正打算空盘。”
他把盘子端到垃圾桶上方,直接把吃不下的两片三文鱼倒进桶里。
如果童臻是猫,那么现在就是要炸毛的状态。可是李昂悄悄在她耳边提醒的一句话让又让她恢复了平静状态:“得过急性肠炎的人,真的不应该让生冷食物再刺激脆弱的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