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啊,阿爹也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学究罢了。
后来啊,从他攀上我的墙头、带我走出去后,我想,我到底是不能再说些什么了。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想,我是醉在了那双修长、带着浓浓热意的手里。
我知道,他一向是不爱我的,只是把我当做朋友,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办法摆脱这场枷锁。于他,这场婚姻、还有与他结婚的我,不过一场枷锁。
不是不伤悲,只是伤心过了,也变得执着了,于我,他早已成为执念,融入血液、刻进骨髓。
有好几次他闹出的动静太大,阿爹甚至都放弃了。
经久的岁月里,我仍记得那晚阿爹眼里的悲悯,大概,他是早已算定了结局,只是,爱了便是爱了,从我踏上这条路开始,再不能回头。
这世间千事困难万事不易,最难的、也不过输给爱情的女子,再也收不回那颗炽热的心……
那时,他还没有喜欢的人,我总以为,我有机会,他不爱我,但也没爱上别人,只要在他身边的一直是我,哪怕最后只有友情、亲情,但只要能与他在一起便好。
于是,我义无反顾,就这样许了他。两家的日子就这样定了下来,从十三岁墙头初见,直到二十岁仍待字闺中,七年的执念相思,我以为,我俩之间注定了结局,总归,嫁给他的是我,娶了我的是他。
尽管,因为我的沉默而促成我俩的婚事惹恼了他,两个多月不曾来见我。
阿爹告诉我,近来他颇喜欢往镇上的酒肆跑,这两个多月来没再回金陵城,却是都住在那座酒肆里。
阿爹还说,他看上了那家酒肆的酒娘,二人日日耳鬓厮磨,怕是早已做了越矩之事。
尚在闺中的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如何知晓外面那些女人的厉害?况且,在我眼中那么完美的他,又怎会看上那般的女子?
对此,我不过淡然一笑,继续绣着我的花,只喜欢嫁给他的那天,我亲手绣出的嫁衣,能让他一眼惊艳。
尽管,我不得他的欢心,也没那个本事,让他初见惊艳。
后来,说的人多了,我的心中也越发慌乱起来,火红的嫁衣上沾染了几多血滴,似红梅绽放,发出冰冷的幽香。
细细想来也不过一阵悲哀,于他,我向来没有什么底气,所依仗的,也不过两个家族的势力。
又隔了数天,他来找我,却是求我,他说:“绿腰,你知道的,我向来是把你当朋友看待,桃娘是我喜欢的人,你去和先生说,你不要嫁我,先生素来疼你,定会允了你。”
桃娘?
想来这便是那个酒肆里的女子,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不由得苦涩一笑,你只知此刻你对她一番情真意切,那我七年来的苦守与相思,那又该怎样说得清楚?
向来这场戏里只有你我,此般,你又让我如何抉择?
绿腰(完)
我笔下的相思,都被看做无病呻吟,那些属于我的风花雪月,不过赋予说书人……
终究,我拒绝了他的请求,因为,爱情的羁绊里,终究容不得我退缩。
于是,自他走后的第一天:想他,无心绣花;
自他走后的第二天,怨他,心中牵挂;
……
自他走后的一个月,我就要嫁了他。
只是,我猜到了过程的曲折,却猜不透结局。
我怀着忐忑与羞涩,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里,慢慢地,慢慢的踱步踏入花轿,我想着,他坐上高头大马又是何等的灯光?只是,终究我是看不见了。
他说:“绿腰,你不要怨我,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以为,左右也不过他想要将那酒娘纳入家中,只要他属于了我,即便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又何妨?为了他,我低到了尘埃里,匍匐得很低、很低,只是,他从不曾懂得回头。
有时候我也在想,他到底看上了那酒娘什么?美艳无双,身姿曼妙,亦或者才学……才学?大概,他看重的永远不是这个。
后来,我才明白,无非,也不过一眼的情缘罢了,我与他,都不在三生石之上,这一世,又如何能够寻得圆满?
我告诉他:“我不后悔。”
纵然心上复杂难辨,大婚之日,我的夫君啊,就和我商量着纳妾之事,又如何让我心甘情愿,也不过强颜欢笑罢了。
只是,终归,我是嫁了他的。
但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狠得下心来,借着我俩的洞房花烛夜,带着那酒娘一走了之,而我,在那晚入了他家的姓,写入了祠堂,也是在那晚,我被我的夫君抛弃,成为整个江南的笑柄……
他说的,竟是这个意思?他怎么狠的下心这样对我?我所求的也不过与他结夫妻之好,我所做的也不过圆一个执念,今夜之后,我又该何去何从?
女子的贞洁,值多少钱?女子的清誉,又值多少钱?
阿爹说:“小腰……”
叫我,又作得什么呢?无非是我自己求得的苦果,遇上的、不是我的良人,于是,此生,这世上也再没有我的容身之处罢了。
望着那从新婚之夜第二天一早便送进房来的白绫,我笑了,不死又能如何?总归,我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大抵,从我一开始便死缠烂打想要嫁给他开始,我便注定了是一个笑话。
情窦初开的女子啊,千万、千万要知晓,不要轻易的喜欢上一个人,也不要轻易的付出你的爱情,这世间,最让人向往的是爱情,最让人无奈的,也莫过于它。
这朱门大院我再也出不去,这雕花窗栏困住的是我的自由。
这世间,我爱的人不爱我,连我唯一的亲人也希望我去死,来保留祖上的颜面。其实,说什么祖上,无非,是畏惧世人的流言蜚语罢了!
我也知道,过了今晚,或许就不会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了,这高高的三尺房梁啊,草草的结束了我的一生……
我跟着牛头马面来到地府,孟婆问我:“孩子,你恨他吗?”
我恍惚了一下,不由得无奈的摇了摇头,临死的那一刻,确实是恨的,只是如今阴阳两隔,那一世,也不过上一世的事了,又何苦将这满身怨气带入轮回?
“婆婆啊,这世间最难的一件事,除了爱一个人,还有恨一个人啊。”
恨他,于是,我还恋着他、忘不了他,这样,又能代表什么?
大抵,千帆过尽,生死循环之后,我方彻底的理解:所谓情之一事,不过一场循环的劫,谁先付出真心,谁就输得彻底。
我说:“婆婆,你这儿的汤,真能忘掉前尘吗?”
“孩子,你要不要,再等一会儿?”
“等一会儿?一会儿又是多久?”
“三日,足矣。”
三天后。
“婆婆,此番,真要作别了,惟愿下次见你之时,还是这般精神矍铄,望您一切安好。”语毕,将手中的孟婆汤一饮而尽,跨过了奈何桥,跟着牛头马面 往下一世走去,那三生石上的名字啊,到底,我不再留恋痴狂。
这一路,也便到了尽头。
而我也没看到,自我走后,忘川河面渡来一个少年,匆匆赶来,清秀的面容上满是焦虑与后悔。
后记:
“哎,孩子,你来迟了,她已经走了。”
“走了?她怎么就……”
“她已经等了你三天,人间三年,你的事情总该放下了的,只是啊,一切都是天命。”
“她,可曾说了什么?”
“不曾。……你,爱她吗?”
“爱?”
“罢了,罢了,若只是后悔,当初又怎能那般草率,此般,又生死相随又要作何?”
“……”
“外婆,我想留在冥界。”
我还未来,你怎敢先走?绿腰啊,我没想到,你也会这样决绝,我以为,为了我,你也会想方设法的活着,我也以为,待我平定天下后,终会求得你的原谅,只是,你怎么就不给我机会呢?
三年过去,伤害你的人,都已经被我打压,桃娘啊,根本就没有什么桃娘,不过一名男妓假扮、掩人耳目罢了。
既然你不远等我最后一次,此后,上穷碧落下黄泉,就让我来等你,做这冥界的鬼差,哪怕,此生,再不能相守相依……
说书人:哎,说到底也不过一对痴人,那女孩儿啊,早已回天界做她的神仙去了,这一个天,一个地,如何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