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奖?
一等奖难道不应该是樊殊、是鹤师兄、是狗师兄、是研三的那些师兄师姐的吗?
“你看,又开始装傻了。”话都已经说到这一份上了,欧锦也再也不掩饰眼神中的野心和厌恶,“林册师妹,我喊你一声师妹,是看在咱们好歹也算同行的份上。现在老师们就在楼下讨论。懂事的话,我建议你现在就下去,主动放弃。不要再让老师们为难了。为了你一个人,让整个所的利益都受损,你自己良心过得去吗?”
“就是,而且也不知道论文是不是自己写的。”
“听说连保研都不是,第一次考研都没考上,还是二战考的……”
“搞不好是抄的吧……老师们肯定被骗了,应该去查重……”
“她是不是和樊殊关系好?如果拿不到投资的话,可以让她找樊殊啊,让樊殊给我们赞助,反正樊殊有钱……”
……
……
曾经很小众,现在已经人手一本的《乌合之众》曾说,有的时候,人群不过是乌合之众,他们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坚持,他们只是追逐着自己的利益而动。他们不敢开口,他们还有点中产阶级矜持。但是,当有人带头,当不需要署名,当不会承担责任的时候,他们就能毫不犹豫地说出内心最阴暗的想法。
好吧,这句话是我说的。
……
我忽然觉得很伤感。
不是怂,我还没那么脆弱。我只是觉得……很失望,就像眼睁睁看着一整栋信仰在自己面前坍塌了一样。
而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不过是笑话。
我一直知道,世界是油腻的。屁股决定脑袋,利益是世界的运转规则。我也知道,学校就是小社会,所谓的象牙塔其实并不象牙,这里也有勾心斗角,也有蝇营狗苟。我知道我早晚都要面对这一切,并且曾经我也学会了和他们打交道,知道怎么样在其中自我保护,明白怎么做才能左右逢源,无往而不利。
只是我一直以为,文艺学是不同的。
——不是吗?我们看的是《单向度的人》,批评的是人的异化,思考的是人类在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情况下的被奴役。我们开口即是阿尔都塞哈贝马斯,为了阿多诺的一句“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能讨论一整个学期;我们关注社会事件,我们剖析身边一切的司空见惯,我们反对一切不平的事情,哪怕力量渺小,哪怕实际徒劳。
这就是我的专业啊。
我喜欢文艺学,一个很大的原因就在于,它始终能提醒着我,不要忘记理想。理想不是可耻的,而是我必须坚持的。你要做一个好人,否则你就不要学这个专业。你不要侮辱它,你要对得起它。
我以为,大家都是一样的。
结果到了现在我才发现,我所以为的世外桃源,不过是建立在无利可争,也只能建立在无利可争之上。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一旦利益涌入,一切也不过是动物世界。
……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感觉自己全身的力量都在流逝。我不得不捏紧自己的拳头,提醒自己不要倒下去。
“喂!你在说什么呢!”我听到鹿子在帮我辩解,她一把推开欧锦,“还有你们!你们还是学文艺学的,就这么污蔑自己的同学,你们不觉得自己可耻吗!”
“为了自己的利益就要让同学去放弃自己应得的一切,欧锦你好意思看你上学期写的论文吗!你敢念出来吗!”我听到狗师兄说。
“老师们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看到鹤师兄也站了起来,虽然还有点摇摇欲坠,但眼神非常坚定,“但是结果就是结果。无论怎样,我只认客观公正的结果,我不管权衡。奖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还有小沙,还有从来没说过话的李娟师姐,还有……
……
缓慢却坚定地,我的力气开始回笼。
而我的拳头,仿佛也不再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而是我力量的源头。我想,无论如何,还是有人和我一样傻。
那就够了。
已经挺好的了。
所以我也应该站出来,勇敢地面对这一切。
“同学们。”我忽然开口道。
狗师兄担忧地看向我,我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我抬起头,看向欧锦,看向已经围上来了的所有人,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得了一等奖。如果是,我也可以放弃这个奖。无所谓,这不重要。你们可以质疑我,但我要说,你们最不该做的,就是质疑老师们守护学术独*立的决心!只要是客观公正的结果,就不该被任何外力扭曲,因为事实就是事实!学术就是学术!”
“你说的倒好听,”欧锦嘲讽道,“还不是因为你是利益相关。说这句话,不就是舍不得自己的桃子吗?”
“那我有资格说话吗,欧锦?”
樊殊的声音忽然响起,让会议室霎时安静了下来。
他走进会议室,将怀中抱着的一沓纸放在桌子上,一步步地走向欧锦,眼神冷漠又冰冷。他轻蔑地说:“我没参赛。我有资格说话吗?”
“我有资格,骂你一句傻逼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半个世纪 @要顺顺利利的梨子 @八八 @土间门立雪 的地雷!
谢谢大家的支持~
PS:关于本章
看过前文的应该知道,这个比赛铺垫了很久。算是全文的核心情节点之一
但我发现还是有个BUG,就是仇家的金额设小了
我问同门师兄:给你三百万你堕落吗?
师兄:当然不。
我:你真是特殊材料做成的!
师兄:也不是,太少了。你这帝都房都不行。
师兄:不过如果翻个倍……
师兄:我可以!让我卖谁我卖谁!
师兄:不过话又说回来,谁给我们穷书生六百万?吃饱了撑的吧
师兄:不扯淡了,我去看阿多诺了
= =
☆、结束
樊殊来了。
刚才的会议室里, 樊殊一直不在。之前鹿子打听的时候顺便帮我问过,小沙说他本来来了,但是半路被老周喊了过去,之后就一直没出现。
樊殊的出现, 让整个会议室的喧嚣瞬间终结。
没有人敢说话, 或者说, 所有心里有鬼的人都不敢说话。因为只有心里有鬼的人,只有原本就不纯粹的人, 才会在樊殊出现的瞬间就想起,他是一个有钱人, 一个和仇清关系很好的有钱人, 一个很有可能决定他们未来的人。
刚刚还紧紧抓着我的狗师兄松开了手,明显自在了很多。我看到他已经在跟鹤师兄小声聊天了,似乎是在讨论樊殊没有参赛的问题。
“既然大家都不说话, 那我就默认我有说话的资格了。”樊殊勾起嘴角, 绕过欧锦, 走到会议室后面的控制室, 拿出一个立式话筒,摁开开关,拍了拍, 确定有声音后,他将声音开到了最大,“简单说三点。”
“第一, 评选过程是盲选,每个老师都打分,最后取平均分——这一点,大家是知道的。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说第二遍, 就是为了让那些装傻的人承认,这次评选过程是绝对公平的。”樊殊举起话筒,走到了会议室的最前面台阶上,冷冷地看向下方。
“第二,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够好好想想,你们当时为什么要学文艺学,又为什么要来BN大读文艺学。那些自己都瞧不上自己的母校、把这里当退而求其次选择、还质疑别人选择的人,我建议你出门左拐二楼档案馆,那里有历年考研面试视频的存档,你可以好好复习一下自己当时面试时的嘴脸,如果一次不够,你还可以循环。你要是不会借,我帮你借,我还可以帮你拿到你的导师面前放,咱们一起看。”
欧锦的脸色瞬间白了。
“第三,”樊殊停顿了一下,“你们对于林册同学的质疑并不合理。虽然我觉得用一个人的履历来讨论她现在可不可能做一件事是非常奇怪的,并且也觉得为此解释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但既然傻子这么多,那我就说说吧——你们有几个人拿过国家奖学金?你们有几个人得过挑战杯一等奖?你们有几个人是在做这些的同时,还能在校学生会中担任主力,加入主席团?”
“他知道!他都知道!!!”鹿子激动地说,将我的手捏得生疼,“原来他全都知道!”
“不要拿别人的低调和谦虚当事实,也不要当文艺所只是你的台阶。特别是,永远不要把学术当成一种手段,一种随时可以放弃、可以扭曲、可以修改的手段。实事求是,我以为这四个字是大家入校之前就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