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决定去叶家坦白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万劫不复了,她一个人漂在这个世上,孤苦伶仃,现在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不不,她还有阮昧生,她只有他了,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但不是她想要的,那不是结局,那是一张网。
她全身都忍不住的颤抖,爸爸的一个巴掌断了她所有的念想,她没有哭,甚至还笑了笑,但笑得比哭还难看,最后她也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那是她从小看到大的爷爷和爸爸。
他们那样逼她,阮昧生也那样逼她。
真像是一场噩梦。
叶婉兮掉头就走,她想,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到底是活在怎样一个世界。她觉得格格不入,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假的,只有阮昧生才是真的,可是到最后,居然连他都是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连爱情都是一场骗局。
车子终于又开上了路,她觉得视线有些模糊,这才发现自己还是没忍住哭了。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她已经无家可归。
她开的飞快,路上没有一个人,也没有车子,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车子一下冲出去老远,她心里害怕极了,但又像是上瘾似的,她想,就这样冲出去吧,死了就死了,谁会在乎。
她不管不顾的朝前走,车子一路飞驰,转眼就到了熟悉的那条街,四周没有建筑,只有一排排的路灯,她的思绪渐渐的回笼,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在水一方。
面前正有个人朝她走来,他走的很慢,每走一步都像是有千斤重,但他还是在这样的雪地里寸步而行。
那人面容英俊,即使是顶着一身风寒也同样是玉树临风,她认出了他,因为那是她最爱的男子,他叫阮昧生。
她赶紧调动方向,只听见“轰”的一声,整个车身已经倾斜,它与阮昧生擦肩而过,却生生的撞到了路灯上,那是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尖锐又响亮……
叶婉兮只觉得浑身都疼,她想她一定是要死了,她趴在方向盘上,迷迷糊糊的又听到有人在喊她“婉婉”,她偏过头去找,才发现是阮昧生。
他的脸色特别的苍白,她头痛的很,三个月的回忆一下子涌上来,在她的脑海里肆意横行。她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的,分辨了很久才看出他是在说:“开门。”
她终于打开了车门,阮昧生将她抱了出来,他的怀抱可真热,就像是一个火炉。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她感觉到他在发抖,因为她刚被抱出车门便和他一起摔到了地上。地上是一片白茫茫的雪,隐隐约约的似乎被血染红了。
那是她的血。
阮昧生又爬起来,很是吃力的又将她抱进了车里,只不过这次她躺在了后面。
他发了高烧,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伏在她的身上静静的看着她,她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但她还是感觉到有一滴滚烫的东西滴到了她的脸上。她想阮昧生一定是哭了,但她却看不到了。
阮昧生说:“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叶婉兮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只点了点头,又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那块玉佩,那是他送给她的,她特别喜欢,一直都带在身上。
阮昧生的睫毛颤了颤,轻轻地问:“你为什么不来撞我?你是爱我的,对吗?”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意识彻底失去前,她仿佛听到自己无声的说了句:“我爱你。”
但是阮昧生却听不到了。
她浑浑噩噩的在医院里躺了好久,等终于醒来时,看到的还是阮昧生。那时候她才知道爷爷是因她而死。他的眼里悲痛万分,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婉婉,你好起来,只要你好起来。我,我……”
他说了两遍“我”字,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叶婉兮知道他这是后悔了,要不是他的一意孤行,他们可能早就结婚了,那样爷爷也不会死。是他害死了爷爷……不,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害死了爷爷。
她愣了很久,才慢慢回过神来,但也只是问:“你送我的玉佩呢?”
阮昧生拿给她,她接在手里,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才笑了笑,又将它放在了心口上。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脸,轻轻地说:“你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好不好?”
她慢慢的闭上双眼,半晌再没说一句话,他以为她又睡着了,正打算离开时,却听到她说:“好。”
就这样叶婉兮又躺了很久,这其中断断续续的也醒了好几次,但每次一醒来她都会忘记一些事,直到三个月后,她这才彻底的好起来。她如愿以偿的忘了所有的事,只记得最初相识的那个红酒杯,但也只能是在梦里。她永远都看不清那人是谁,因为她早已经忘了。她忘了自己是爱着他的,可她没想到她的心竟然没忘,于是她死死的拽了阮昧生七年,一刻都不想放手。
那是因为她爱他啊!
可是她却不自知。
她只记得那时她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颗红豆,那是奶奶送给爷爷的,爷爷收藏了几十年才给了她。
那些光影随着时间的洪流一点一滴回到了她的心间。
那是她丢掉了七年的记忆。
她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在那三个月里,但那已经是她的一生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
第四十章
半年后——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夏天已经到了,窗外是风和日丽的天气,时不时的刮来一阵微风,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伴随着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叶婉兮非常有耐心,一遍又一遍的领读,没读一会儿便听到台下一片欢闹声。
“那位阮叔叔又来了。”
“阮叔叔又在窗外呢!”
“阮叔叔又来找叶老师了。”
“……”
叶婉兮偏头看向窗外,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偏回头来说叮嘱孩子们说:“好好听课。”
她一点威严都没有,孩子们也不怕她,都在低着头偷偷的笑。最后她实在没办法,只得吩咐下课了,孩子们欢呼一声就已经跑的没影了。
阮昧生走进教室来。
他神态自若,丝毫不觉得尴尬,只将手上的零食递给她,她皱了皱眉头,说:“你这是哄小孩子呢?”
阮昧生笑了笑,说:“我是怕你吃不饱。”
叶婉兮愣了愣,自顾自的坐在了凳子上,她也不说话,阮昧生便也搬来一个凳子坐到她旁边。
事实上她来这乡下已经半年了,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这里生活条件虽然简陋,但温饱的问题还是可以解决的。
当日她和阮昧生一同出了车祸,但并没有什么大碍。因为是下着雪的天气,所以那位司机开的很慢,阮昧生看上去比较严重是因为他发烧的缘故,而叶婉兮也只在医院待了两天便回到了乡下来支教。
阮昧生自从出院后,是隔三差五的就来乡下找她,从来都不懈怠。但她实在不想跟他说话,又不好当着孩子们的面赶他走,所以也就由得他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可是他都在她跟前晃了半年了,她觉得有必要和他好好谈一谈了,于是说:“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我?”
阮昧生静了静,低声说:“那你跑到这个地方来,是为了躲着我吗?”
叶婉兮感觉身体一僵,便又听到他说:“年前你就辞了职跑到这里来,后来你想起了所有的事,就更不想走了。我肯定没有猜错,你就是在躲着我。”
叶婉兮歪着头看他的眼睛,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难道不是你赶我走的吗?”
阮昧生呆了一瞬,低下头说:“我错了。”
叶婉兮又看了他一会儿,隔了半晌才说:“这又在你的算计之内,是吗?”
阮昧生动了动嘴角,最终还是没为自己解释一句,只又说了一遍:“我错了。”
叶婉兮闭了闭眼睛,说:“这次又是为什么?”
阮昧生静静的看着她,这次只沉默了一分钟,便已将那些事娓娓道来:“最开始我以为一辈子这样短,只要你在我身边,很快就会过去的。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一辈子很长,如果你不爱我,它就过得很慢,非常慢。所以……我才要赶你走,我以为你离开我,我就解脱了,可是每次都忍不住又将你找回来。所以,我用一纸新闻引来了张承志,我想,就算是我输了,也要输得明白一点。可是他一回来我才发现,你居然还记得他,只是忘了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