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攸宁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的脸一下子变红了。情急之下他来不及组织语言就把潜意识里的这句话说了出来,说到底他就是不想承认这点。
“教授你没有必要把我当做陌生人一样拘谨,我好歹也认识您大半年了。”祝晗把支票递了回去:“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互相照顾不是应该的吗?”
夏攸宁正准备要拿回支票,祝晗瞬间抓住了夏攸宁的手腕,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他认真的脸上露出无邪的笑容:“还是,我和教授如果变得亲近了,对教授来说会有什么麻烦吗?”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连祝晗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被接触到的部分像是被电流灼伤了一样刺激着毛孔的张开。他连忙把手往回抽,肌肉却止不住的颤抖,力气渐渐地流失,身体机能像是全部当机了一样叫嚣着自己的脆弱,能够接收的信息少且模糊。
“你放开我!”想要呕吐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夏攸宁的声音都小了不少,嘴唇发白,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祝晗不明所以地看着夏攸宁,眼神里尽是慌乱,握着夏攸宁的手也下意识地攥紧了。夏攸宁用尽力气推开了祝晗,倒在床上,张开嘴闭着眼睛,紧锁着眉头大口地呼吸着。
“教授,你怎么了?”祝晗一下子站了起来,靠近夏攸宁满脸担忧,他伸出手,想要把夏攸宁扶起来。
“别过来!”夏攸宁好不容易恢复了点意识,出声阻止道,“我有身体接触恐惧症,不能和人身体接触,你别碰我了。”
祝晗立刻后退了几步,低着头满脸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
夏攸宁有些过意不去,说:“没事的,马上就会恢复了。这不怪你,是我一直没有说明。”
祝晗摇了摇头:“是我太不小心了。之前您已经警告了我那么多次,我应该能看出来的。您怎么会得这样的病?诱因是什么?”
夏攸宁坐直了身体,惨白的脸也恢复了血色,他自嘲般地笑了笑:“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可它就是这样发生了。”
“您愿意和我说说吗?”
“别人听到因为这种小事而患上恐惧症肯定要说我矫情了。”夏攸宁说,“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小时候过年被亲戚围着捏脸,父母两边都是大家庭,他们一个个捏过来我就产生了抵触情绪。其他人都只是觉得小孩在闹脾气,别人摸你是因为觉得你可爱。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恐怖,感觉这样的待遇永远都不会结束。那次过后,我就对他人的接触有了回避行为。”
夏攸宁说完,祝晗却没有任何反应。祝晗无声地注视着他,玻璃珠似的眼睛映射着冷白色的灯光,透着接近非生物性质的理性。
“你在想什么?”夏攸宁有些忐忑不安,他还是第一次将患上肢体接触的恐惧症的理由告诉别人,却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
祝晗轻声道:“我在想,您小时候一定特别可爱。对不起,这对您来说并不是很好的回忆。”
夏攸宁说:“没关系。”他站起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那张薄纸,“既然你不要,支票我拿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他带上了房门,应激反应下的心跳还没有平复,恶心感也没有消失。他浑身脱力地坐在地上,像一艘在暴风雨中断了桅杆的船,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捏在了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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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按时地响起,夏攸宁拿过手机一看时间,正准备起床,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双休日,他不用去上班,于是便把闹钟给关了,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过了五分钟,他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就算他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充斥着“想睡觉”的信号,但他的中枢控制系统已经非常敬业地开始工作了。他完全睡不着,索性起床看书。
不一会儿,他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祝晗在他家做饭已经成为了常态,他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惦记别人的手艺,但是神经总是蠢蠢欲动着。
以往祝晗都是不动声色地投喂夏攸宁,这次直接来敲了夏攸宁的门。
“教授您醒了吗?可以吃早饭了。”
夏攸宁见别人都上门了,也不好装死。大大方方地开门走了出去,洗手准备吃饭。
“对了,教授你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吗?”祝晗把锅里的汤倒进了大碗里,说,“我都是按照自己的饮食习惯做的,一直以来都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有的吃就行。”
“教授您别跟我客气了。”祝晗点破了夏攸宁的心思,说,“我平常就自己做饭,您多学学我以前的室友吧,他把我当开海底捞的,从来都不觉得不好意思。要不然,食材您来买,我负责做。这样总行了吧。”
夏攸宁犹豫了下,说:“那好,那以后都是我来买菜,你不准买。”
祝晗同意地点了点头,他说:“那我以后把我想吃的菜写给您。”
夏攸宁自告奋勇地去盛粥摆桌子,坐下后总算能够心安理得地吃饭了。他已经盘算起了明天的伙食,问祝晗:“你会做生煎吗?就是那种包汤的。”
祝晗笑道:“教授您是上海人吧,我知道您说的,我会做。不过,我过会要出去,周一才回来,到时候再做行吗?”
“当然任何时间都可以。”夏攸宁随口问了句,“你要去哪啊?”
“刚开学不是社团招新了吗?周末大家准备聚在一起给新团员训练。之后有个比赛。”祝晗解释道。
“你还参加社团啊。”夏攸宁倒也不是很惊讶,“运动类还是棋牌类啊?”
“是Melody Plus。”祝晗说。
夏攸宁呛到了,他抬头看着祝晗说:“你再说一遍?”
Melody Plus,著名的华人音乐社团,每次招新和各种中国社团新年晚会上都是清一色的漂亮小姐姐们唱歌跳舞,喜欢偶像文化的夏攸宁当然知道这个社团的存在,他说,“那个大部分都是女生的社团,对男生审核挺严的,你怎么进去的?。”
祝晗耸了耸肩,说:“我也没想进那个社团,我朋友拉我进去的,她们缺人弹钢琴。”
“……”夏攸宁停顿了一下,一脸艰难地望着祝晗,“我这么问可能有点多管闲事,你们这两天,打算住哪里?”
“副社长在外面租了带钢琴的house。”
“你们这群人中还有其他的男生吗?”
祝晗笑地一脸灿烂:“我怎么知道都有谁来啊?男生去得多也没用啊,又不是相亲。您放心吧,我又不是什么禽兽,不会对女孩子怎么样的。”
夏攸宁正在思考着,怎么样委婉地表达,也许人家不是拉你去弹钢琴的这么简单,以及,能禽兽的不光只有你自己啊。
第27章
祝晗走之前给夏攸宁留了两天的饭,一日三餐花样不同,都被整整齐齐地放在保鲜盒里贴上了标签。冰箱里一下子就被方方正正的盒子塞满了。最近几天,有事没事开一下冰箱门已经成了夏攸宁的习惯。里面就像百宝箱一样,每次打开都好像会有不同的东西出现。如今他看着一成未变的那几个盒子,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他拿出了酱香茄子放在微波炉里热,不一会儿厨房里就香气四溢,柔软的茄肉里往外滋着油花,闻着及其下饭。祝晗虽然是香港人,做菜却看不出是什么路数,天南地北的菜似乎都会做一些。
都说留学生在外锻炼厨艺,夏攸宁在国外这么多年也只会下个面条,煮个速冻食品。他比祝晗大了七岁,祝晗来了以后也没关照人家什么,尽被小辈照顾了。本来他不觉得不会做饭有什么问题,但是看着自己面前他人的辛勤劳动,内心还是小小的愧疚了一下。
饭后,他对着手表看了一遍又一遍,时间越来越晚,他越想越不对劲,也不知道身入盘丝洞的祝晗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他不由得打了电话过去,祝晗接起来的很快:“教授,有什么事吗?”
祝晗那边很嘈杂,嘻嘻哈哈的声音一下子就盖过了祝晗的问好。夏攸宁没想好说辞,一张口难得变得吞吞吐吐,平时和陆肖然还有余逸新打嘴炮的功夫全都没用上。
“你做的茄子,我吃了。”夏攸宁开口,觉得自己蠢极了,他镇定下自己的心绪,说,“我想问一下你怎么把茄子做得那么软的?陆肖然每次做茄子都和从水里捞出来的蔫茄子的一样,还嚼不动,下次得让他改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