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是神,那些是怪物!是怪物!”皇轩烬怒吼道。
“那样强大的存在,那样绝美的力量,不是古神还能是什么?他们比神话中记载的诸神还要早,他们是这世上最早的神明!”锈骨近乎痴狂地说。
“住口!”
“皇轩烬,为什么还只有你独活在这世上,为何还有你如野鬼一样存活着。”锈骨对少年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不舍错目,残忍而冰冷。
像是看着那美丽的凤蝶挣扎着窒息而亡,连死亡都是绝美。而他便是赋予他死亡的人。
“而神迹中便记载着那些古神的历史,你竟从来没想过去看一眼吗?或许,那里就有着能救皇轩家的法子。”锈骨继续说着,“莫非……你已对你的独自苟活心安理得。”
“那你又何苦背负着皇轩二字,难道你不觉得这两个字沾着所有亡者的血吗?”
“借你的拐杖一用。”
少年突然从高高的升降台上跳下,他反手扔出匕首,砍断了两根金属索,他身后的升降台急速上升,灰尾及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就看到皇轩烬的身影消失在了下方。
捡起地上的匕首后,皇轩烬将匕首插回到了腰间,手上握着老头的金属管。
“老大!”红火蚁近乎绝望地喊道。
灰尾像是要不顾一切地跳下去,却被老头拉住了,“我知道哪里能下去。”
而锈骨看着皇轩烬的降落却如同圣徒看见了神子的降临。
……美丽的凤蝶落下了。
皇轩烬将金属管拖在地上,抬起头看着锈骨,大部分时候他都半睁着眼,像是没睡醒一样……可有些时候他的眼和他的母亲越来越像,凌厉得近乎能割伤人。
仿佛他手中拿着的不是金属管,而是……他的剑。
“第二次黄昏之役,你知道多少。”皇轩烬哑着声音说。
“那次战役,谁能比你知道的更多呢。”锈骨轻笑着说,“毕竟,你是从那场战役中一直活到现在的野鬼啊……”
“关于那些怪物,还有世界树。”皇轩烬说。
“把钥匙给我,你所想知道的一切都会有答案。关于那些神的、世界树的、死者之国的。”锈骨说。
“那你呢,你又想得到什么?”皇轩烬问。
“什么也不为。”锈骨看着少年说。
“这世上熙熙攘攘,尽是为利往来的客。你若是什么都不为,不如回家烤两个地瓜自己吃。”皇轩烬说。
“这世上有风过,风却不为得到什么。而我也只为领略。”锈骨说:“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么久我们所叩拜的神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吗?我们向他祈求,我们供奉他们,跪在他的脚下,而他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那些太过神圣辉煌的,只是能得一见便已然足够。”
“我可从未叩拜过他。”皇轩烬轻笑了一声说:“是你们自己见到了强大的存在,便匍匐在了他脚下,称之为神。甚至未曾见过,便自己幻想出了他的一切,好有个存在能让自己恭卑跪拜。”
“是,你什么都不肯跪拜,所以你失去一切。”锈骨近乎残忍地说。
沉重的铁管突然从皇轩烬身后袭下,皇轩烬立刻回身,却仍旧生生接下了对方全力的一棍,耳中都是轰鸣的声音。
金属管从对方的腹部击下,近乎和肉|体的碰撞声沉闷如同钟声。
锈骨垂着眼看着被围困在数十人之中的少年。
皇轩烬的手心已全是鲜血,就连金属管都要难以握住。
可他仍旧像是要用尽所有力气一样搏斗着。
身上挨了一次又一次的伤,额头上流下的鲜血将那双桃花眼遮盖。
深达数十米的地下矿洞中,少年在疼痛的间隙微微仰起头看着从上方泄下的光。
……又是只有他一个人了啊。
走遍所有的地方,都只有他一个人。
那些狰狞的怪物向他扑来,而他除了机械地挥剑别无他法。
额上皇轩家的额带早已凝住无数的鲜血,在风中沉重地翻飞。
他筋疲力竭地走过战场上皇轩家的尸体。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了啊?
只有你一个孤鬼从地狱中逃脱。
说好你是我们的少主呢?
皇轩家是我们的家啊,可为什么只有你独活在世上。
为什么,只有你……还没有回家呢?
“让开吧。”锈骨突然说。
绣着主教蔷薇的领口在地下的风中像是血一样盛开。
那些食骨者从少年身边走开,皇轩烬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皇轩烬,你的蚩尤狂血呢?”锈骨近乎悲悯地看着地上倒着的少年说:“我可听闻你承继了皇轩家的蚩尤狂血,那近乎鬼神般的力量。”
“可为什么如今你只能如同虫蚁般匍匐在地。”
锈骨抽出自己的匕首,猛然插进皇轩烬的肩膀,鲜血洇湿少年的衣袖,而皇轩烬只是近乎颤抖地咬着牙。
“起来啊,杀了我啊……”锈骨疯狂地说。
他揪起皇轩烬血湿的黑发,强迫皇轩烬看着他,“让我见识一下,那远古战神的力量。让我看看继承了战神之力的皇轩家的血脉。”
“你怎么能如蝼蚁般匍匐呢……”他像是憎恶皇轩烬的软弱和无力一样,再次将匕首刺入皇轩烬的肩。
“你是皇轩烬啊,是江南皇轩家的少主。”
“你该穿着猩红的锦衣,登上九重明堂。”锈骨痴痴地说。
他应该美丽得如同鬼美人凤蝶,绝美得近乎残酷。
锈骨很早之前就曾听过那远隔万里的东方国度中,以皇轩为姓氏的氏族。
皇为羽冠,轩为帝驾。
他们的家主承袭着蚩尤狂血,如同古神般美丽而强大。
他也曾听汤若望提起过那个少年。
那个衣猩红云锦,端坐高台之上的少年。
在庭燎的云雾之中,让人心甘情愿地俯首。
他无数次梦见锦衣。
可他终究见到了那个少年,少年却随意匍匐在格里高利脚下捡着几枚金币。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能和那些腌臜蝼蚁一样的人混迹在一起。”他抬起皇轩烬的头颅,悲悯而绝望地看着少年遍布鲜血的脸。
他明明该是美丽的。
他该如烈日骄阳,高高在上。身披云锦,睥睨万物。
怎么能像是帝王蝶一样,明明有着尊贵的名字,却只是最普通最寻常的蝶。
卑贱而不自知。
“……阿奎那,你听过皇轩家的舆鬼吗?”皇轩烬仰着头目光近乎失神般说。
“我知道,一旦皇轩家的少主承继了蚩尤狂血,皇轩家便会为他寻找两名舆鬼,这两名舆鬼会同皇轩家的少主一同长大。他们将终日练剑,直至少主成为家主。而后,他们将终日跟随在少主身后,只为在某天,当他们的主人因为蚩尤狂血失控,他们将会拼尽全力亲手杀死他们的主人……”
锈骨痴痴地说,如果可以,他情愿成为少年的舆鬼。
在少年最强大,最美丽的时刻……割下他的头颅。
“我的舆鬼……已经没了啊。”皇轩烬倒在地上,鲜血流过他的眼睛,“我答应过她们,我永远不会让蚩尤狂血把我变成另一个人的。”
“如今……我自己,就是我的舆鬼。”
锈骨还未反应过来,突然被少年狠狠击中腹部。
那是困兽的最后一击,凶狠而不顾一切。
少年从地上捡起鲜血凝固的金属管,狠狠挥向那些冲上来的食骨者。
他的动作机械而残暴。
他本便就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野鬼,是皇轩家的众人从地狱中托举出的野鬼。
他又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地方。
挥剑吧,你已经没有了能保护你的鞘。
所以只好不顾一切地去厮杀。
沉重的金属管一次又一次地挥落,温热的鲜血流过他的眼眶。
手臂已经连疲惫的感觉都没有了。
锈骨跪在地上看着那个浑身鲜血拖着金属管向他走来的少年。
恍惚间,他看见了少年身披云锦,手执沾血的剑刃走来,发间的额带翻飞。
他闭上眼,等着少年予他的死亡。
可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如愿以来的一击。
他睁开眼,看见沾着血的皇轩烬的眼像是在望向黑暗中的虚无处。
“很奇怪不是吗,我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死亡,可我看到蚂蚁落在水里好像还是会难过。”少年突然轻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