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嵇眉头一皱,他已经许久未见过这个女儿了,有些不耐道:“她不好好在自己院子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江氏将事情闹大,也大大损伤了他的名声。若非如此,以先帝对长公主的疼爱,他早已平步青云了。江氏已死,他却迁怒了这个女儿。
察觉到他的火气,萧迦柔心中满意,嘴上却哀伤道:“这孩子一直怨着咱们呢,听说陛下亲临就过来告状。屡屡扯出当年事,还说妾身苛待她。”
萧迦柔极少让苏玥儿出来见人,唯有几次府里设宴让她露了面,还很有心机地派嬷嬷过去将她打扮的光彩照人。在诸多外人眼中,萧迦柔遵守了当初的誓言,这个幼年丧母的女孩过得不错。
至于苏嵇,他根本就不关心,自然不会知道实情。又或者说他心里明白,却一直冷眼旁观。
“混账!果真是同她娘一般没良心,怎么都养不熟的白眼狼。”苏嵇恼怒无比,他还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呢,哪会愿意皇帝突然记起这件事。
“夫君莫要动怒,这养娘如何比得亲娘,妾身心里有数。”萧迦柔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满是委屈,仿佛真的被伤透了心。
苏嵇冷笑:“夫人怕外人说道,我这个亲爹还教训不得这个孽女了?”他说罢直接起身,拂袖离开了屋子。
南霜和踏雪见状,暗道还是长公主高明。亲爹要教训女儿,女儿自然要受着,谁又能说什么?
萧迦柔看着他的背影,瞬间就变了脸色。她嘴角勾出冷笑,慢悠悠地用帕子慢慢擦干眼泪。
过了许久,她幽幽道:“南霜,苏玥儿忤逆亲爹,该怎么罚?”只要苏嵇教训了苏玥儿,这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就算坐下了。
南霜眼神一闪,顺着她的话故意道:“这等不孝女,打板子都是轻的。”
闻言,萧迦柔露出满意的神色:“那些身强力壮的嬷嬷也该松松骨了。”
*
苏嵇怒气冲冲地进了玉栖院,还未进屋子便大喝一声:“你这孽女还不快出来?”他的声音洪亮无比,在这偏僻幽寂的玉栖院显得十分刺耳。
苏玥儿正吃着药,听见这声音差点把碗甩出去 ,她疑惑地看着含青:“是谁在外面?”
“是驸马。”含青眼底闪过一丝怨恨,接过药碗道:“他几年未曾踏进这里,今日必定是受了长公主挑唆,小姐可要小心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看这样子必定是来找茬的。
苏玥儿一愣,原来是渣爹啊。她穿过来几个月,可从来没见过这人。看这样子,苏嵇不仅负心,还挺无情无义地很。
“扶我出去!”
“是。”
苏玥儿出了门,一眼便见苏嵇满脸怒意地站在院子里,那样子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女儿拜见爹爹。”她盈盈下拜,突然觉得喉咙疼,便捂着嘴咳了咳,模样十分病态。
苏嵇皱着眉一脸嫌弃,半年未见,这个不受宠的女儿竟清瘦成这样。同她娘死去前差不多,母女俩都是够不吉利的!
想到自己的目的,他虎着脸训斥:“听说你今日跑去陛下面前告状,说长公主苛待你,可是真的?”
第四章
苏玥儿一脸诧异,无辜地看向渣爹:“女儿只是向长公主赔罪而已,何来告状一说,爹爹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陛下。”
她说的可都是实话,告状什么的才不是她的目的。她心里清楚,皇帝绝不会因这种小事治罪长公主。
苏嵇怎会做这蠢事,料定她知道自己不敢询问陛下,心底更怒了:“长公主大度,愿意接你进府。你非但不知感激,反而怀恨在心,再三提起江氏的事,到底是何居心?”他微眯着眼看着苏玥儿,心道果然是江氏的女儿,一点也不知为自己的亲爹考虑。
“长公主让女儿给亡母抄经书,说是要女儿好好孝敬亡母。陛下询问,女儿实在不敢欺君。”苏玥儿心里一片冷,虎毒尚且不食子,苏嵇果然是连畜生都不如。
苏嵇被噎住了,这事他隐隐知道,却从未放在心上。他张了张嘴,还是坚持道:“长公主是为你好,你却不该告诉陛下。江氏当年做下错事,你总该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
不仅苏玥儿,连一旁的含青都觉得他不要脸。明明是自己抛弃糟糠之妻,如今却倒打一耙。
“当年到底是谁做错了事,父亲心中一清二楚。”见苏嵇面色狰狞,苏玥儿淡淡一笑:“不过父亲说的也没错,确实要多谢长公主。”
见她有知错的意思,苏嵇面色缓和了一些,正打算长篇大论地训斥。
“女儿近来时常为生母抄经书,总是能梦到生母的音容笑貌。”眼见苏嵇脸色变了,她幽幽地加了句:“生母说希望女儿安康,若是有人违背誓言对女儿不好,她定然要从地府爬出来。”
苏嵇瞳孔一缩,江氏那充满恨意的眼神浮现,他苍白着脸怒斥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死了十年的人,也不怕犯了忌讳。”
江氏死不瞑目,他几次帮她合眼都没成功,便知道她是带着极大的怨气离开的。
此时一阵阴风刮过,玉栖院破败不堪,梁上的破布飘来飘去,确实有一丝可怖。
苏嵇本来打算罚她,这会儿也没了心思,只能色厉内茬道:“真不愧是她生的,简直没规没矩。”
这话一出,大风刮得越来越大,发出呜呜的声响。苏嵇暗骂见了鬼,看着苏玥儿同江氏相似的样貌,内心不由一抖 。
苏玥儿从前呆愣,怎么突然像是开了窍,变得如此伶牙俐齿,莫不是真的……
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丢了一句“好好反省”,便白着一张脸灰溜溜地离开了。
含青胆儿小,她缩了缩身子,小声询问苏玥儿:“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假的。”苏玥儿淡淡一笑,意味深长道:“做了亏心事的人,再怎么粉刷太平,内心也是虚的。”
她是无神论者,从不信这个。何况就算江氏在天有灵,也该去找那些罪人报仇,她有什么好怕的?
*
苏嵇脸色难看地进了门,看起来十分地失魂落魄。
以为他是被气着了,萧迦柔心里一喜,添油加醋道:“玥儿心有怨恨,定是不会听老爷的。想来还是要严加管教,妾身这就让嬷嬷……”
“够了!”苏嵇心里乱糟糟的,早没了平日的温润如玉,一脸厌烦地打断她。
萧迦柔愣住了,夫妻十几载,苏嵇从未对自己说过重话,这是第一次。
“对不住夫人,是我冲动了。”苏嵇露出悔色,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站起身道:“这事不要再提了,我今日还有公务,先去书房了。”
他一直在想苏玥儿说的话,萧迦柔对这个继女如何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所以江氏真的要回来复仇么?
直到苏嵇离开,萧迦柔都没有回过神,可想而知她有多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 “贱人,都是贱人!她是,她娘也是,都死了十年还要阴魂不散!”
她恨江氏带给她的耻辱,即使江氏死了这份恨意也不能消散。
南霜从外头进来,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笑容道:“长公主,嬷嬷都在外候着呢,您……”
“滚,都给本宫滚!” 萧迦柔像被刺激了一般,抓起杯子砸到南霜额头上。
啊!
鲜血流了下来,南霜顾不得伤痛,扑通跪在地上:“长公主息怒长公主喜怒啊! ”
一少女掀开帘子进来,看到这一幕皱起眉头:“你们是怎么服侍的,竟让母亲生了这么大气?”
“都是奴婢的不是,望县主责罚。”南霜大气不敢出一声,一个劲儿的认罪,内心却无比委屈。
萧迦柔厌烦地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多谢长公主。”南霜捂着额头赶紧退下了,生怕身后有人抓她回去。
待出了院子,见踏雪一副看好戏的神色,南霜伸手要去打她:“你这贱蹄子,明知发生了什么也不提醒我。”踏雪一直呆在屋子里,定然是目睹了一切。
“南霜姐姐说的什么话,我又不能堵住你的嘴不让你说话。”踏雪神色淡淡,却掩盖不了幸灾乐祸:“这伤口可不浅,怕是要留疤了。一个破了相的奴婢,试问谁会留在身边!”
南霜一慌,也顾不得教训她,赶紧离开去找大夫,她可不能留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