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不到农忙,牲口市场的旺季还没有到来,所以冷冷清清的。
树林里就零零散散的几只牛羊。
宁弯弯家的小黄牛其实还没有成年,至少春耕肯定是下不了地的,她以为会很难卖出去。
却不想在树林外就遇见了正在早点摊上买粽子的宁怀运。
这个粽子是大黄米做的,因为面粉的制作困难,老百姓的吃食十分的单调,尤其是干的,所以像大黄米粽子或是米团在大邙朝北边地区的早点摊上是最普及的东西。
宁怀运买的还是肉粽,也算是奢侈品了。
见到宁弯弯和绿青他也没惊讶,随手就把刚揣怀里的肉粽给了两人。
脸却是板起来教训:“一大清早的你们俩跑集上来干嘛?也不怕碰上拐子给你俩拐走了!”
宁弯弯打开油纸,五个用芦苇叶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大肉粽喷香喷香的。
她家三个孩子,再加上绿青兄妹俩,正好五个。
宁弯弯陶醉的闻了一下这久违的肉香,没吃,拿了一个给她爹。
宁怀运皱起眉一脸严肃的把粽子推回去:“我吃过了。”
可惜肚子不争气咕噜咕噜的叫了两声,十分尴尬。
宁弯弯把粽子塞他手里。
“你是我爹,我是你闺女,咱俩谁跟谁,你还跟我矫情!我宠着你那不是应该的!”
宁怀运黑脸:“……油嘴滑舌,没个正行!”
又把粽子给了绿青一个,剩下的包好又给了自己爹拿着,宁弯弯才问道:“爹,咱家小牛卖了?”
运气这么好,这是出门前查了黄历的吧?
宁怀运被这么一问神色就不自然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我刚才碰上你二姑了。”
宁弯弯一愣,眉头顿时就拧了起来。
她爹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就是嫁给了白沙镇上一个姓庞的秀才。
她脸拉的老长:“你哪回碰不到她?这次又从你这寻摸了什么回去?”
问完不等她爹回答又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道:“你可长点心吧,咱牛小,卖不上价,我估摸着还不大够我哥这次下场的花销呢,这钱一个铜板都不能动!”
宁弯弯嘴上不说,但路上在心里早就盘算过了。
她家没有余钱,家里孩子多,鸡鸭要留着下蛋补充营养,骡子和牛要下地干活,绝对不能动,粮食已经吃空,只有这头小牛能拿去换钱,另外就没有什么能变现的财产了。
那小牛是宁弯弯和绿青一起养大的,天天喂水喂草都养出感情来了。
想想卖了它,要不是绿青跟着,她指定会掉几滴眼泪的。
她在牛和自家哥哥的前途面前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后者更重要那么一丢丢,不然怎么都不能够同意的。
宁怀运不自在的胡乱瞟着周围,半天说不出话。
宁弯弯是活了几辈子的人精,见状突然想到了什么,尖叫了一声:“爹!你别是把小牛给了我二姑了吧?!”
宁怀运一听立刻心虚的反驳道:“怎么能说是给呢,你二姑也是给了钱的!”
“给钱?一头牛值二十两银子,就算咱牛还小,卖个十五六两总是没问题的吧?我二姑她能给你五两银子吗?”
宁弯弯越说越气:“就算她给了,人家那嘴还得让你感恩戴德好像欠了人家天大恩情似得吧?我二姑什么人你不知道吗?都跟你说了见了她绕着走,哪一次见了你不扒下你一层皮来!你买二斤猪肉她能顺走一斤半,你买一匹布她能只给你留下个布头,给我弟缝个肚兜都不够!每次去镇上说的好听是赶集,实际上不就是给他们家送东西去的吗?!说是咱家养活着他们一家老老小小也都不过分了吧?她家要真是日子过不下去也就算了,可她家过的不比咱家差呀!”
宁怀运被气的斥了一句:“有你这么跟爹说话的吗?”
惹的周围来往的人纷纷侧目,他面皮发紧,忙把宁弯弯往路边拉了拉,话语也软了下来。
“都是一家人,有些事情不能太计较,九思和庞坦那俩孩子都挺好的,馋肉了,你说我这当舅舅的能不给吗?咱这牛小,又卖不上价,与其便宜卖给别人,不还不如给你二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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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平平安安
第10章 宁弯弯的嘴,骗人的鬼
“爹……”宁弯弯无语了:“你就记得人家馋肉了,就不记得那年我生病嘴里没味,馋我二姑腌的咸菜,我娘去跟她要,她给过我一口吗?你怕是忘了我才是你亲生的!”
“……”宁怀运被怼的哑口无言。
宁弯弯一副无奈接受现实的表情,问道:“说吧,我二姑给了你多少钱?”
“现在年景不好……”
宁怀运刚开口就被宁弯弯打断:“别扯那些没用的!他们家地都挨着渠,年景好不好收的都不差,再说,我二姑父在私塾里教书,年景好不好束脩都没少过他一文钱!不光没少,咱感念他在私塾对我哥多有照顾,逢年过节送上的都是头等厚礼,比那束脩钱只多不少!”
宁怀运愠恼,但他理亏,也发不起脾气,被逼到这份上索性一口气都吐了出来。
“你二姑说九思跟庞坦今年都要下场,花费大,家里没有余钱,先欠着,等过了这一段省吃俭用的也攒出五两银子给咱!”
宁弯弯顿时就气血上了头,觉得自个儿血压指定都飚到一百八了。
“也就是说她一文钱都没给你你就把牛给她了?!”
“没不给!”宁怀运继续狡辩:“这不是手头紧张吗,先欠着,回头就给!”
“回头就给!回头就给!我的亲爹呦,她借咱多少钱了?你心里没个数的吗?这么多年少说上百两了吧?她还过一文吗?”
宁弯弯越说越气,她这个姑姑简直就是她家的吸血虫,为拉低他们家的生活品质做出了卓越贡献。
关键她家要真过不下去也就算了,偏偏人家日子不比他家差,家里要地有地,要房有房。
一个秀才相公,每年领着朝廷给的口粮,私塾里领着束脩,在镇上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家。
可偏偏自个儿老爹又是个性子软的。
“哪有那么多!”宁怀运还不信。
宁弯弯已经气的无力了。
“怎么没有这么多!哪年她都要借个十两八两的,咱搬过来都八年了!”
十两八两的都够他们这样殷实的小地主家大半年的开销了。
更不要说那些贫苦人家,都能活好几年了。
宁怀运哑口无言了。
宁弯弯无语望苍天。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爹:“你就这么把牛给她,写契书了吗?找牙侩去县衙登记了吗?”
这个年代耕牛可是国家保护动物,不许随意宰杀,且每一头都要登记在册的。
买卖耕牛那跟买人口也差不了多少,也是要去衙门做变更所有人的登记的。
普通老百姓门道不熟,一般都会花钱请牙侩跑这个腿。
牙侩这个行当类似于现代社会的中介,不管你是想要买卖房产、田地、亦或者人口,找牙侩都是最便捷的途径。
他们手里总是有最新的消息,也都会帮着把各种手续办齐。
自然也就常常和衙门里的人打交道,说的上话,事也好办。
宁怀运摇头,一副我又不傻的模样。
“那不能够,没给钱呢,我这心里有数的!”
宁弯弯甩给他个大白眼,却也放下心来。
她这个爹倒是不糊涂,就是性子太软,一点面子都拉不下。
一再的保证今天绝对安分守己不作妖,就是在集上逛逛,哄了自个儿老爹拿着肉粽先回去。
宁弯弯转头就带着绿青去了自己二姑家。
平时占她家点便宜也就算了,她嫌爹娘唠叨自己懒得管多少,可这一次欺人太甚!
那可是她哥奔前程的钱!士可忍孰不可忍,她爹可忍她不可忍!
宁二姑家的宅子就在镇上后街离牲口市场没多远的地方。
大门很窄,门楼简洁,是标准的小门小户的样子。
墙上抹了一层白灰,干干净净,大门却是黑漆的,颇有几分书卷气。
这在白沙镇是很出挑的宅子,彰显着这户人家在镇上的地位。
宁弯弯来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这个点,应当是二姑父和两个表哥去私塾才走。
推开门,果然不见多动症外加中二晚期少年庞坦表哥,院子里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