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招来手下,附耳说了几句。
“兄长啊。”一道沙哑的嗓音不一会儿就从人群中冒出来,瞬间打破这方寂静。
众人为那人让开一条道路。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身着玄色衣袍,由人推着上前,左手由纱布吊着,脖子上也缠了几圈,脸上鼻青脸肿,宛然一副残废模样,看起来怎一个惨字了得。
宣慎慎:“……”为什么每次看到他,都要比上一次更惨烈一些?
谈羽噙着森寒笑意的嘴角淤青一片,嗓音低哑,莫名有些冷:“你是想学谈氏先祖,冥顽不灵也要护下这妖姬吗?”
弘音听见他的话,嗤笑一声,语调淡淡:“这癞皮狗就是你们天干要保的人啊?我听说昨晚他差点死在中宫主手里,没想到捡回一条命来,皮子又痒了。”
弘归沉默了一下,果断撇清关系:“不,是裴岑誉要保他,我没有参与。”
谈姬看也没看他一眼,带着宣慎慎就缓步下了刑台,一副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的模样。宣慎慎忍不住看了眼城楼之上那抹明黄的身影,心里悄悄捏了把冷汗。
这是个大好的机会,谈羽却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们,他由下人推着,直接堵在了刑台阶梯下,继续煽点民怨。
“谈将军这是要视我大晋律法为无物不成……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国祭上出手护这个妖姬的?”
“祭司们都说了她是燕国的亡国祸星,你还敢把她养在晋国,你是不是巴不得晋国亡了,你好顺理成章地造反?!”
这种话就显然是要撕破脸皮了。
看客们平素里就没少瞧见谈羽跟谈姬对着干的时候,只不过谈姬对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弟弟向来不怎么上心,他闹也就由着他,实在没耐心了给点教训也就罢了。
但此刻呢?谈羽平时在京城里惹的事不少,全靠着谈姬的关系别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一心盼着贤王府唯一的靠山倒台,真叫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谈姬看也懒得看他,嗓音淡淡:“让。”
谈羽没动,抬手遥遥一指他身后躲着的那个,语气烦躁:“绝不能留着这个祸害在晋国!你身为护国将军,禁军统领,明知故犯地养着她,你就是图谋不轨,意图祸乱我晋国江山!”
“陛下!”他扭头望着城楼上的身影,大喊:“谈姬这畜生狼子野心,留着他就是个祸患!”
晋贤王简直想跳出来锯了这个蠢儿子的嘴!这种话怎么说得!谈姬要是倒了,让他们贤王府上下一块喝西北风去吗?
他急忙跑出来,隔着老远给晋帝行了个大礼,“陛下三思!这女子是臣的儿子亲自挑的世子妃,臣等都不知这女子的身份,想必谈姬也是不知情的。请陛下明察。”
“他为陛下抛头颅洒热血,一心向着晋国,又怎么会起这种歹毒的心思?”
尽管在晋帝这个实力雄厚的老情敌面前,晋贤王也是从容不迫地说出这番话的。
这几句话就是全将过错推到了宣慎慎头上。宣慎慎却没有觉得不妥。她立刻站到了谈姬身前,张口承认:“是我骗了他,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才……”
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的情况下,谈姬不能再这么护着她了,否则事情一定会向谈羽期待的方向发展。
话没说完,她就感到谈姬冰凉的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原本喧闹的场合此刻寂静无声。
晋帝默默望着这一幕,过了半晌,他问谈姬:“谈卿,你有什么想法?”
谈姬嗓音淡淡,“没什么想法。”
宣慎慎睁大了眼睛。
他抬头看着城楼上的晋帝,脊背挺得笔直,“从见到她那天起,我就知道她是谁了。”
晋贤王猛地抬头,“谈姬,你在说什么蠢话。”
谈姬没有理他,慢条斯理继续说:“臣本来就是个不祥之人,圣上若是疑臣有二心,大可下令将臣处死。但是这个小孩子……”
谈姬垂目看了宣慎慎一眼,目中情绪莫测,“圣上最好别动她。”
晋帝眼中风暴蔓延,他沉着嗓子:“你说什么?”
“我说——”
谈姬语气不紧不慢,“让你收收心思,离她远点。”
宣慎慎听见所有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
谈司鸿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什么玩意,这混账说的是什么狗话,好像他父皇对这个十几岁巴掌大的小孩子有什么非分之想一样……
这是人说得出来的话吗?
谈司鸿窝在自己的椅背上,头一回产生了一种刚上战场还没开打就哑火了的莫名感觉——每次跟谈姬作对的时候,就是这种说不出来由的憋屈感。
弘音怔怔望着刑台上那道颀长的身影,唇微启,却什么都说不出。
以前没看出来,这小子是个这么有胆识的。
晋帝突然扯起唇角笑了一瞬,那笑容令他身边的晋后吓得心肝一颤,“谈卿——”
晋帝微吸了口气,说不上来此时是个什么心情,总之就是有些荒谬,他好歹一代君王,如今却被一个小辈拿来说笑,偏偏这个小辈,还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谈姬就这么淡淡望着他,没有说话。
晋贤王原本还在担心谈姬会和晋帝闹僵,心里盘算着待会怎么给他收场,结果听他这么一说,瞬间哑口无言,随即又放下心来。
如果晋帝在这里大发雷霆,想必过不了今日,京城里就会流言四起,说今上与谈将军为了个女人在祭国典上恶语相向甚至大打出手……
——晋帝一把年纪了,还想留个明君之衔,着实经不起这么折腾。
刑台上一方静坐的六皇子眼眸微垂,若有所思。
宣慎慎拉着谈姬的袖子,不动声色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跟晋帝闹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宣慎慎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真是没用,不仅什么都帮不了他,还一直给他惹麻烦。
“暴富,可以把剧情倒退回一天前吗?”如果她没被敲晕弄到这里来,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发财暴富:【所有剧情一经开始就不可更改。】
宣慎慎垂下脑袋,有些丧气。
谈姬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淡淡说:“没有关系,乖乖呆在我身后,死不了你的。”
宣慎慎皱着眉抬头看他,嘟起嘴。
这根本就不是她死不死的问题,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出问题反倒好办了,可牵扯上谈姬……动辄就是他的命,和楚国复国的事情。
她不想再看到他失败一次,不想再看他受尽折磨还是输给那样一个人,特别是真正认识他以后……就更不想了。
如果最初下山她只是想来摸一摸鱼就走,那么现在她是真的想呆在这里,呆在他身边,想帮他,想看他笑,想对他好。
想帮他达成心愿。
为此她可以做更多……可能和不可能的事情,她都愿意去尝试。
宣慎慎看着祭典上的所有人,如果晋帝真的敢下令追杀谈姬,那么她会立刻冲到城楼上杀了他。
晋帝一死,以太子司鸿的性子,一定会先以皇位为重,她就有机会带着谈姬跑。
“放肆!谈姬,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帝王面前撒野!”
谈羽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缓缓起身,下令太子的亲卫,“所有人听令!谈姬以下犯上,触怒天颜,罪无可赦!将他押进天牢,等国祭过去再做处置!”
大臣们都觉得自己脑子可能不是很够用了,贤王府世子谈姬和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之间摩擦是不小,甚至以前二人还经常为一些不必要的小事大打出手。
但他二人好歹也是一家人,再怎么不顺眼,怎么也没上升到想弄死谈姬的地步吧?
恕他们直言,二人关系若真是紧张到互相都想弄死对方的地步,按谈姬这性格,谈羽如今坟头草都起码有人高了。
谈羽不过是太子一党中的一个小角色,谈司鸿都还没开口呢,他这是抽的什么风?且太子司鸿坐在一边一副看好戏的面孔,也不出来阻止,究竟是想干嘛?
难道这件事根本就是谈司鸿指使他去干的?
平时倒是没看出来,这谈二公子戏这么足。真弄死了谈姬,岂不是让整个贤王府瞬间沦为晋帝手中想杀就杀的鸡?
所有人坐在一旁静静吃起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