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看的!谁让你看他的!!”本田菊疯狂地叫喊,左右开弓搧了湾湾好几个耳光,每一下都比上一下更重更狠。娇小柔弱的女孩被打得哭都哭不出声,很快失了力气倒在地上。本田菊残忍地按住她,失控地掐住她的脖子。湾湾感到窒息的痛苦和恐惧,她本能地张开嘴,却汲取不到一丝空气,那只卡住她喉咙的手像鹰爪一样,她惊恐地意识到她离死亡只有半步。
“咳……咳……”湾湾发出濒死的嘶哑声音。
本田菊终于松了手,湾湾深抽一口气,被新鲜空气呛得剧烈咳嗽,蜷起身体在地上缩成一小团,看起来十分可怜。
“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本田菊的声音阴恻恻的,“我不会留下不听话的人!”
“菊……菊哥哥?”湾湾惊恐地睁大含泪的双目,楚楚动人。
本田菊站起来,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从外面反锁了门。湾湾这才反应过来,她勉强撑着身体站起来,艰难地挪到门口,发现门果然被锁死了。她绝望地拍打着门:“菊哥哥!放我出去!求你了……”她的身体失了力气,慢慢滑落到地上,倚着门嘤嘤地哭泣起来:“菊哥哥……呜呜……我要出去……”没人回答她,她被囚禁在这间公寓里,等待着本田菊的发落。
没带湾湾,本田菊独自去付与王耀的约会。王耀不知道他心爱的妹妹倍受煎熬,还以为妹妹仍然不愿见他。
跑出咖啡店,王耀像没头苍蝇一样跑了很远,直到肺要炸了才扶着一橦建筑物的墙停下来,本田菊触摸他时的那份惊悚与恶心挥之不去,那触感好像还留在他手背上,像蛇或蠕虫一样,冰冷粘腻。王耀把手背往粗糙的山墙上狠狠地蹭了好几下,直到手背都蹭破皮了还没感觉,渐渐在灰白的墙面上留下鲜红的血迹。
本田菊那个怪人,他竟然会有那种举动,王耀想过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想到这个。
一只手把他从墙边扯开,然后是一声近乎呵斥的问话:“你干什么呢?”
王耀扭头一看,是王念京:“阿京?”
“你看看你的手!”王念京抓着王耀的手腕送到他眼前。
王耀这才看到,手背已经被自己蹭得鲜血淋漓,也感觉到了疼痛。
“王先生,怎么回事?”王念京问。
王耀欲言又止,最后烦躁地一摇头:“唉!”
“王先生?”王念京疑惑不解。
“日本人,都是那帮日本人啊!”王耀忍不住叫道。
“嘘!”王念京赶紧示意他小声。
王耀从没觉得自己这么窝囊过,却又羞于对人说——这种难堪的经历他实在说不出口。
“现在日本人当道,王先生您也小心点吧,云间那下场您是看到过的。”王念京劝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云间?他还不是为了保护别人死的?”王耀义愤填膺地斥责道,“你还说他是你心里的人,你这么快就变了?”
王念京把王耀的反应看在眼里,他有意问道:“那王先生是觉得云间死得其所了?”
王耀叹了口气,摇着头说:“没有谁死得其所,死了就是死了。但云间他是条好汉,中国人要是都像他那样,何至于被洋人欺负到这地步?”
“王先生是给洋人工作过的人,怎么也这么说?”王念京问。
“给谁干活都是为了条活路,再说我现在不在洋行了,这么说有何不可?”王耀满不在乎,“洋人欺负中国人不是明摆着的吗?日本人更甚,我的妹妹都被日本人拐跑了,我难道还要说他们好?我恨不能亲手宰了那日本强盗!”
王念京露出赞许的表情:“我以为王先生虽然善良正直却缺少血性,现在要刮目相看了。”
王耀却不这么认为:“我要是有云间一半的魄力,现在也不必在这儿发牢骚了,先走一步。”说罢,他撇下王念京垂头丧气地走了。
王念京看着王耀的背影,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点点头。
晚上,在王耀寒酸的屋子里,伊万一边给王耀包扎手一边数落:“闲着没事蹭什么墙?你哪里添的坏毛病?”
王耀憋了半天了,此时实在想找个人倾诉:“我嫌恶心。”
“恶心什么?手背碰到啥东西了?”伊万问。
“本田菊。”王耀嘟嘟囔囔的。
“本田菊?那个日本人?”伊万惊觉问题的严重性。
王耀于是把下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虽然对某些细节一带而过,但还是觉得难以启齿。好在伊万听懂了,随之而来的是担心与气愤。
“他这是猥亵!”伊万叫道,“你怎么能去见他,明知道他不是好人!”
“他答应带湾湾来见我的。”王耀一想到湾湾又忧虑起来。
“但你没见到她,本田菊明明就是骗你!”伊万不客气地说,“你不能再上他的当了!”
“可能他再也不打算让我见到湾湾了。”王耀悲哀地说。
“所以你也不要再去见他,他没安好心!”伊万愤愤道。
“可是……我到底怎么才能再见到湾湾,怎么能让她回来……”王耀想了想又改口,“我不强求她回来了,但至少让我知道她没事,她好好的!”
伊万把手放在王耀肩上,语重心长地说:“耀,自私一点说:我希望你再也别管她,别为她犯傻,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听。”他坐直身子:“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再跟日本人有牵扯,让我帮你打听你妹妹的事。”
“你?你能干什么?”王耀苦笑,“你不要安慰我了。”
“相信我,耀,我有我的办法。”伊万信誓旦旦。
“随便吧。”王耀疲倦地叹了口气,明显不相信伊万。
第49章
湾湾在公寓里过了暗无天日的几天,她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不是生理性的,而是脑子无法控制她的四肢,她知道她应该站起来去喝水,但是她做不到,饥渴让她的身体衰弱,她的意识却愈发清醒,她就这样像昏迷了一样瘫倒在那,眼睁睁看着有人开门扔下吃食后又关门上锁。她没有力气站起来逃跑,也发不出声音求送饭的人跟她说说话,她就那样侧身蜷缩着,看着阳光从这间屋子里退去,几个小时后又再次照亮这个房间。
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也感觉不到冷,湾湾觉得自己在死亡,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她无力阻止它,也不能加快它。
本田菊会一直关她到死吗?还是会在某一天忽然将她拉出去杀掉?湾湾在还能思考的最初24小时里反复想这个问题,但在阳光第二次照进屋子时就不再想了,无论本田菊是否想杀她,她只希望有人能打开房门走进来跟她说话,她想有人带她离开这间屋子。
费里西安诺的画室里,王耀安静地坐在午后的阳光中,他微侧过脸,眼睛凝视窗外,略嫌刺眼的阳光使他微眯起眼睛,目光变得柔和朦胧。费里在画布前挥洒颜料,及时地将模特生动的表情搬到画中。
王耀心中依然不安,他从周三以后再没见过本田菊,除了给费里西安诺当模特的时间以外他都窝在家里,有什么响动都惊弓之鸟般坐立难安。家里并不安全,本田菊曾经闯进过他家,还扔下威胁的话语。但是除了家以外还有哪能去呢?到哪里都不比家更安全。
路德经过费里西安诺的画室时停了一下,皱眉向里看了看,他对王耀的存在依然很不安。上海的形势不再有利于洋人,路德已经在计划离开了,可是费里西安诺坚持要留下,他说上海能激发出他的灵感,让他有艺术创作的动力。如果费里指的动力就是一幅肖像画,路德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留下的必要。
阳光开始偏移,渐渐从王耀脸上撤去。费里西安诺放下画笔说:“耀,今天就到这里吧,辛苦你了!”
王耀收回思绪,从容地站起来:“好,那我先回去了。”
费里也站起来,踱到王耀跟前:“耀,你好像更不开心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点琐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王耀边说边下意识抹了一下手背,像要抹去什么东西似的。
一开门,王耀一鼻子撞到路德胸前,疼得他“哎哟”了一声。路德扶住他:“抱歉,撞到你了。”
“不,是我撞到你了。”王耀捂着鼻子流眼泪。
“路德,你怎么在这儿站着?”费里西安诺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