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没脑的话,但听在两个有心人心里,都明白。
这时,前来接应的解放军战士到了,大家纷纷站起来,准备回撤。
卫也迎着他们走过去,回头一看,见苏俊挣扎想站起来,但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可能是太累了,这会又坐太久了。
一只黝黑而强壮,上面布有几条细小伤痕的手默默递了过来,他抬头看看卫真诚的眼睛,借力站了起来。
擦肩而过时,卫听到一句“谢谢”,他轻声回:“不谢。”
回去的路仍然很危险,昨晚上的一夜暴雨,使得原来稍好走的路变得又窄又滑。
再加上还要抬着伤员,大家更是走得小心翼翼的。
特别是要经过一个低谷,水位已昨天上升不少,大家小心翼翼涉水而行。
又一波令人心悸的余震来临,道路一侧的山体开始晃动,山崖上不断滚落下大大小小的碎石,一旁深谷的河流开始奔腾。
一个抬担架的战士身体一歪,担架上虽然被捆紧的伤员,也朝着深谷的方向严重倾斜,危险!
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担架,苏俊也上前扶好伤员,谁知连日的大雨把泥土泡得松软坍塌,苏俊的身体控制不了平衡,直接往旁边的河里直掉了下去。
“苏俊”!
“林医生”!
大家惊恐的喊声四处响起,只见他的双手在空中乱舞,然后直入湍急的河里,没有身影。
大家急忙想办法下河救人,大家纷纷呼喊着苏俊的名字,卫和其它水性好的战士不断地潜入浑浊河水中,寻找苏俊的下落……
但是,除了混黄的河水、不时掉落的石头、枯枝,他们什么也找不到。
正在卫想再一次潜入水中时,旁边的一位战士拉住了他,在前面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边,一个低垂不动的身影,是他吗?
卫和另一位战士游到苏俊的旁边,轻轻翻动他的身体时,发现他的头部受了重伤,鲜血流了满头,被河水冲去又涌了出来。
卫托着他的头,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并用身体帮他挡住河里冲过来的碎石、杂物,并轻喊他的名字:“苏俊,苏俊,挺住,你可以的。”
另一个战士在另一边轻托苏俊的身体,两人想办法想把他带到河边,苏俊已经奄奄一息,他用力转向卫说:“我知道我不行了。”
卫红着眼低吼:“不会的,你肯定可以的,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要到河对岸了。”
苏俊:“我是医生,我知道我的身体。你听我说……”
卫:“我不听,有什么话你好了以后再和我说。”
苏俊又用力拉了一下卫的手,虚弱的声音仍然坚持地说:“你听我说,不然我怕我没有机会了。”
这时,河那边有人推过一块大木板,另一位战士过去接应,苏俊再次用力拉着卫的手。
卫:“好吧,你说。”
苏俊:“我怕我这次是回不去了。”他的眼色一暗。
卫:“不会的,我们拚死也会带你回去。”
苏俊:“我知道,你们会拚了命想带我回去,但这次可能我是逃不过了。”他用眼神止住了卫想说的话,断断续续地说:“以后,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帮我照顾好云和小楠。当然,如果你也愿意的话……”
他再次止住卫想说的话:“我本来不想求你,我想自己回去照顾他们,但是这次不行了,至少你还算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拜托……”
苏俊话没说完,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卫眼泪飞溅出来,他抱着苏俊的身子,狂喊道:“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如果你想照顾他们,你自己回去,你自己回去。”
但是苏俊已经听不到了,他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汶川,留在这片光荣的土地上,和千千万万在汶川抗震救灾的英雄烈士一样,成为了永恒的丰碑。
一路上,卫不顾其它人的劝说,一直背着苏俊的遗体,一直走到指挥部,才眼睛一黑,一头栽在地上。醒来之后,又一个人独自呆在安放苏俊遗体的灵房,默默地呆了老半天,然后脸色平静地走出来,投入了下一轮救援工作。
这一切,云都不知道。
她只是每天按步就班地生活:上班——下班——接孩子——陪孩子——看书。然后就是为灾区人民捐钱捐物,准备出版“汶川抗震救灾英雄事迹”特刊。
云在这个时候,继续着心理咨询师的考证培训,特别是当她发现这次汶川地震后期,有专业的心理师前往现场进行心理危机干预时,她更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学心理学,这样也许她就可以和苏俊一样,到现场与他并肩作战了。
随着汶川地区灾情的日趋明朗,来自志愿者队伍逐一撤出了汶川,卫他们的救援队是5月26号走的,差不多是最后的一批队伍。
一路上,卫更加地沉默,在灾区看到的各种苦难、生死,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那么容易过去。
来自各地的医疗救援队也慢慢地胜利凯旋。
无论多艰难,生活还得继续
苏俊在汶川期间发生的事,云一概不知,那时虽然已经恢复了通讯,但她知道苏俊应该是太忙了,她发过两个短信,那边都没有回复,后来她才知道,在一次抢险中,苏俊的手机被砸坏了。
她只能从电视的某些片段、某些镜头去了解苏俊的情况。
果真有时候会有他们医疗队的报道,也有他一两个侧面或背影;
有一次在报道志愿者事迹时,小楠宝看着一个在山间的身影说:厕所叔叔?
云,什么意思,但没有细问。
过两天小楠宝又再次看到他,仍然认出那是“厕所叔叔”时,云忙问:“是谁啊?”
小楠宝:“上次和妈妈去看猫猫,在厕所碰到的叔叔。”
云:“不是大强叔叔带去上的厕所吗?”
小楠宝:“嗯,所以是在厕所遇见的。大强叔叔只是带去,后面的帮忙都是厕所叔叔帮的,他长得高高的,有点黑,头发短短的,牙齿很白。”
云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但也没有多在意,这事也就过去了。
她只是一直盼望着苏俊的平安归来,他们一家三口过上平安幸福的生活。
但对于平常人来说,很自然的事情,对于她来说,成了奢望。
特别当苏俊医院的领导们煞有介事地来到她们家的时候,她就有了非常不祥在预感。
云想给同志们倒水,他们都客气说不要;
她想给大家切水果,他们也客气说不吃;
她想……办公室的老大姐强行把她“压”在沙发上,她无法逃避了。
然后,在领导们迟疑的声音中,她慢慢知道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们说了其它的什么话,她都记不得了,她只记得苏俊再也回不来了,不管她对他有什么样的想法,有什么样的打算,苏俊已经长眠在汶川那一片土地上,回不来了。
云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满面,她觉得自己的心空了大半,她失去了思考了能力和反应的能力。
旁边的老大姐们疼惜地看着她,这个年轻的女子,她孩子还小,她未来还有很多未知的困难等待着她。
“妈妈,我害怕”。这时,小楠宝从房间里跑出来,抱着妈妈哭道。
刚才担心会影响到他,有其它的同志帮忙把他单独抱到房间里,但孩子是如此敏感,他能感觉到很不一样的气场,于是冲破其它大人的阻止,来到妈妈旁边。
云抱着小楠宝,泪流得更快了,但同时,她心里也有一个声音升起来:我还有小楠宝,我还有小楠宝,我需要有一个妈妈的样子。
云擦擦眼泪,她抱抱小楠宝说:“别怕,妈妈在,妈妈会保护你。”
小楠宝:“那爸爸呢,爸爸不保护我了吗?”
云忍着又要掉下来的眼泪说:“爸爸也会保护你,他用另外的方式来保护你。”
说到这里,云忍不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旁边其它的同志也流下了同情的泪水。
云擦擦眼泪对医院领导说:“我知道了,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件事。苏俊他……”
云说不下去,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继续说:“苏俊他是医生,他是救灾去的,在灾区总难免有牺牲的,我……”
她虽然有点说不下去,但出没有再哭出来,虽然每个人都看得出她很难过,反而是旁边的同志也再次陪她一起不停的流泪,小楠宝也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妈妈流泪,那副乖巧的小模样更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