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忙暗骂了自己一句,敛住心意。
之前几次他送晏晏去学校,都嫌麻烦径直抱了她上车,然而此时警醒自己心思有异,便不敢造次,只同那侍女一道慢慢把她扶进车里。
绍桢自己坐进驾驶位,扣好安全带,又紧了紧。
他一路开车出去,从后视镜里瞧着晏晏倚在后座上笑盈盈看他,一派天真无邪,又觉得自己可笑——这样一个天生丽质正在妙龄的女孩子,他若是看在眼里无知无觉才是怪事,男人嘛,爱美之心本是寻常,要紧的只是“思无邪”三个字。
到了停车场,他去游客服务处借了辆轮椅,晏晏一见,很是不好意思:“这有点夸张了吧?”
绍桢笑道:“你总不会想让我背着你到处走吧?”
晏晏抿唇一笑:“要是我就让你背我呢?”
绍桢正色摇了摇头:“以前呢,我背着你走是无所谓,可现在……”
“现在怎么了?”
“现在你伤了这么久,每天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舞不跳了,球也不打了,少说也得胖上十斤……我还真有点儿吃不消。”他说到后来,已掩唇而笑。
晏晏狠瞪了他一眼,嘟哝道:“我根本就没胖。”只是声气不大笃定,自己也疑心是不是真的重了许多。
工作日的游乐场比平时人少,极受欢迎的小火车也只需等一班就能上。虞绍桢戎装笔挺,晏晏又坐了轮椅,排在队伍里十分显眼,工作人员提前放他们上车,旁人也无异议。
虞绍桢捡了最前排的位子,刚刚扶了晏晏坐定,后排一个跟着父母上来的小男孩忽然站起身来扒着椅背仔细看了看他,兴奋地转过脸对家人道:“妈妈,他也是个海军!”
绍桢闻言失笑,回过头来,见那小男孩大约七八岁年纪,穿了件大翻领的海军衫,还戴了顶缀飘带的水兵帽,便笑道:”你也是海军啊?“
那小男孩见他跟自己搭话,赧然坐了回去,摇头道:“……我现在还不是。”说罢,又不甘心地凑了过来,指着他的肩章道:“给我摸摸行吗?”
绍桢大方地点头:“行。”
小男孩伸出手来轻轻在他肩章上来回摸了两遍,满意地道:“将来我也有这个。”
绍桢笑道:“那你这理想不够远大,至少要当个captain。”
小男孩听着,眸光一亮:“你还不是船长吗?”
绍桢懒懒笑道:“还早呢。”
小火车悠悠然在人工造就的童话山谷里前行,晏晏久未外出,像只难得出来放风的小猫,即便是每年都会玩儿几次的项目,仍旧兴味盎然,只顾着同绍桢说笑指点经过的风物典故。
绍桢却怕她兴奋起来不小心碰到伤处,嘴上跟晏晏说话,手臂则虚拢在她身畔,防备她有不妥之处。正在这时,后排的小男孩儿忽然又凑了过来,靠在他耳边小声道:“你是个海军,怎么还跟女孩子玩儿啊?”
绍桢笑道:“海军不能跟女孩子玩儿吗?”
“我们都不跟女孩子玩儿。”小男孩扬了扬下颌:“怪不得你当不上船长呢。”
绍桢忍俊不禁,探手过去捏了捏他的脸:“你不跟女孩子玩儿,连海军都当不上。”
从小火车上下来,绍桢便买了一把气球光彩斑斓地系在轮椅上,晏晏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买这么多气球干嘛?”
绍桢笑道:“你看哪个小孩子能跟你一样有这么多气球?眼馋死他们。”
晏晏听了,往四周围看看,果然见有小朋友眼巴巴看着她身后的气球,咬着手指被大人拖走,莞尔笑道:”你也是个小孩子。“
绍桢微微一笑,俯身问她:”小姑娘,你想玩儿什么?“
晏晏不假思索地道:”过山车,坐两遍。“
”好。“绍桢答得爽快,可到了售票处,却又不放心带晏晏上去了。
他原想着游乐场可玩儿的东西最多,且有轮椅给晏晏坐,游艺项目不用人动,在里面待着就成;可是到了现场看着游客一惊一乍唧哇乱叫的样子,万一晏晏上去了乱动,可是非常得不妙:
“别玩儿这个了,你要是害怕了乱动,会碰着的。”
晏晏反驳道:“我不害怕啊!我坐过好多次了。”
绍桢眯着眼睛又在轨道上翻腾的过山车,还是不能同意:“太兴奋了也不好,玩儿别的吧。”
“那玩儿什么?碰碰车?”
绍桢想都不想就摇头:“当然不行了!找撞呢?”
“漂流更不行了吧。”
“肯定啊。”
晏晏鼓着腮帮斜睨了他一眼:“你说来游乐场玩儿的,现在又什么都不行,总不成就看看花车游行吧?”
绍桢翻着导览图琢磨了一遍,谨慎地建议道:“去坐木马?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喜欢这个?”
晏晏半是往上看他,半是白眼翻他:“我是17岁,不是7岁,坐什么木马呀?”
绍桢思忖着环顾四周,忽道:“摩天轮吧,摩天轮最安全,还能看风景。”
晏晏望了望矗立在不远处的高大轮盘,福至心灵似的闪过一个念头,唇边慢慢绽出一抹微笑:“好吧。”
她上一次来坐摩天轮,还是春假的时候和两个要好的女同学一起。
座舱转到半空,几个人正唧唧喳喳指点着那些平素在地面上再熟悉不过的地标,忽然有个女孩子一脸神秘地说道:“提醒你们哦!以后交了男朋友,要是不想分手,千万别随便来坐摩天轮。”
“为什么?”
“反正有这么个说法,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将来一定会分手。”
“耶!那要是想甩人就来咯。”
“也不一定,据说要是在摩天轮转到顶点的时候kiss一下,就会永远在一起。”
“呵呵,不用想也知道是游乐场编的,想分手的来,想在一起的也来,钱都被他们赚走了,我才不信呢!”
“不不不,我觉得人家这么说是有道理的,你们想啊,如果有人在上面不肯kiss,那就说明他不想永远在一起,下来肯定分手嘛!”
“到了到了,来来来,我亲你一下试试。”
“滚——”
……
晏晏伏在绍桢肩上,自顾自想着,全然未曾察觉心底的窃窃欢喜早已攀到了眉梢。
虞绍桢抱着她进了摩天轮的座舱,一边放她坐下,一边笑觑着她道:“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晏晏面上微热,赶忙收了收腮边的酒窝:“……出来玩嘛,当然高兴了。”言罢,忽然发觉她悄悄盘算的计划待会儿实践起来好像有点难度:虞绍桢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自己便退到对面坐了。平时这点距离对她来说当然不是问题,“偷袭”他一下容易得很;可现在她是个“伤残人士”,行动很不方便,恐怕人还没站起来,就被他发现了。
要么叫他坐到自己这边来?可又没什么理由,要是在鬼屋或者过山车里,还可以说害怕,坐摩天轮能说什么呢?她突然就恐高了?
她急着要想个完美的对策,虞绍桢却还跟她捣乱,不停地叫她看这个看那个:
“泠湖这会儿船挺多的,我也应该带你去划船的,比游乐场安全。”
“忘了带支望远镜来了,可以看看你们学校。”
……
“嗯,是啊。”晏晏心不在焉地应着声,心里却越来越着急,眼看摩天轮已经转过了四分之一,她只剩下不到五分钟时间了,万一错过了最高点,他们就成了传说中一定会分手的那种……虽然她也不十分相信,可小说里、电影里总有太多“一语成谶”的故事,就算明知是无稽之谈,也会在心中惴惴许久。
“晏晏,怎么了?”绍桢见她刚上来的时候还满眼喜色,这会儿忽然就闷闷得不说话了,“不舒服?”
“没有。”晏晏慌忙摇头,然而见他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仿佛随时要过来查看的样子,蓦地有了主意:她就说她不舒服,他一定会过来看她,只要离得近一点,她撑起来就能亲到他。
不过,是一定要亲在他唇上吗?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轻红含笑的唇线上,心里仿佛有个望风的小贼在探头探脑。人家说kiss当然就是kiss,可是她这么主动地去亲他,好像显得有点轻浮。
在脸颊上蹭一下还好,可是在嘴上……到底怎么亲才合适呢?
要知道,这不仅是个别有意味的kiss,还是她和他的第一个亲吻,第一次,在摩天轮的最高点,想一想就觉得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