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哭,哭也没用。”
他求人调走了端木,又挨了一个多礼拜等人把这件首饰送来,就是要跟她算账!然而他刚一开口,她抬手便打也罢了,居然眼看着就要哭?她倒好意思委屈!他心里窝火,却当真又怕她哭,他怕她一淌眼泪,他自己也跟着软了心肠,还怎么教训她?
“温晏晏,从小到大你认得我这么多年,我做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想要什么我没替你办到?你想干什么我没叫你满意?你自己说……一件事不遂你的心意,你就这么对我?你说要结婚,我答应你没有?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我?”
他越说越觉得委屈,见晏晏屏了抽泣不肯答话,犹觉得不够解气,又道:“就算我得罪了你,我父亲母亲有谁待你不够好吗?你想一想他们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你……你简直忘恩负义!”
她愣愣看着他,明明她是被伤害被辜负的那一个,怎么他可以找出这么多罪名一股脑地朝她扣过来?偏偏连她自己听起来也像是他有道理,她发抖的嘴唇想要替自己辩解,却找不出冠冕堂皇的理据,她忍耐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哇”地一声溃堤而出:
“是你逼我的!我不喜欢你了……”
虞绍桢听了勃然大怒:“你胡说八道!”
当初是她不依不饶犟着性子非要跟他好,他推过躲过,还撺掇过阿澈……如今她闯了祸就翻脸不认账,一句“不喜欢了”就想把前尘种种一笔勾销?他真没说错,她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丫头!往日里他待她千般好她都不放在心上,只一件事没叫她满意,便黑漆漆的墨笔一涂全抹去了。
大约抹杀了那些前尘旧梦她还嫌不够?
他想起那时在青琅,她一阵子乔乐菲一阵子阮秋荻的发作,没头没脑缠着他说结婚的事,个中缘由却绝口不提。如今想来,活脱脱就是一个圈套!她手里扣着张大杀四方的底牌,装腔作势地逼迫他试探他,撩拨到他动了意气上了钩,她却摇身一退,朝他背心开了一记冷枪!还摆出一副再楚楚不过的可怜相,堂而皇之地哭诉是他逼迫了她?!
他逼她什么?他是逼她跟他好了,还是逼她去打掉他的孩子?
然而她这样可怜兮兮地哭诉,任谁都不会怀疑。
他永远百口莫辩,棺材钉上都要带一张负心薄幸的标签。
他想起那天在从珠宝公司出来碰上瑞秋,躺在婴儿车里的小小孩童,娇嫩得他都不大敢碰,她就下得了手去伤了他的孩子?那趟在婴儿车里的小小孩童,并不怎么漂亮,却被打扮得花团锦簇如珠如宝,而他的孩子却悄无声息地就这样葬送了……
他心中怨怒,握在她臂上的力气也骤然一重,晏晏吃痛之下更是惊骇,挣扎道:“你放开我!你再这样我……我就告诉虞伯母……”
她话还未,虞绍桢便拎起她要往外走:“好啊!现在就去,叫他们都知道你做了什么事。”
晏晏被他拉出书房,才猛然省过神来,扶着梁柱稳了身子,惶急间犹想要吓一吓虞绍桢:“你不怕虞伯伯知道?”
虞绍桢冷笑:“父亲打死了我不正好称了你的心?”
他见晏晏站住不走,索性转回身来锁了她腰肢往上一举,把她整个人擎在胸前“跨”过了门槛。
晏晏狠命往他肩上擂了两下:“你干什么呀?你放开我!”她只得半身自由,俯仰间簌簌的眼泪掉下来,虞绍桢忽觉颈边一湿,却是她的泪珠跌进了他的衣领。
夜色初笼,庭院里一片明净薄凉的幽蓝,远处静穆的峰顶挂着一颗细小的银屑般的星。他站住脚步抬起头看她,廊下的灯忽然都亮了,一盏盏悬在檐下的暖黄纱罩柔光温婉,月色般照开了一地清辉,她涌着泪的眸子在灯下清澈如泉,那粼粼波光里只得他一尾鱼。
她的眼泪顺着他的颈子,滴到心口,他定定站住,一步也迈不开了。
晏晏两手扶在他肩上,抽泣还没有停:“……你干什么呀?”
她是想过要给他一个难堪,要叫他后悔要他疼,可是那绞烈的痛楚和殷殷血色惊住了她,仿佛轰轰烈烈的一场大梦突然被人推醒过来,她好害怕,她几乎以为她要死了。可是她没有,她蜷在病房里哭,她想错了,她根本就不敢告诉他,她也不敢告诉别人——谁知道了这件事都会在心里数落她莽撞任性,连阿澈的话都像是在责备她——她再不是那个甜美乖巧的可人儿,她是给所有人添堵的麻烦精。
她安慰自己至少这是个干净利落的了局,盼着一天一天快些过去,让时间抹掉这些她担心自己忘不掉的疼痛阴暗。
可就在她全无防备的时候,他突然破开了她尚未愈合的创口,还要揭给人看。
她没料到他会这样生气,或者说原来她根本就没见过他生气。她一直以为他最不开心的时候就是见到霍攸宁,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也会吼人,他吼她的时候,眼睛里仿佛要飞出一支箭,穿骨而出把她钉死在墙壁上。
他恨她,再撑不起一副春风得意花月玲珑的风流架子,她本应该觉得痛快,可现在却只觉得难过,难过得她四肢百骸一节一节都麻痹般的疼,力气像眼泪一样往外流。他全不替她着想,他算计她,逼迫她,把所有的罪名都掷给她,还要把她的难堪宣扬给所有人知道。
“你干什么呀……” 她连抽泣的力气也弱了,双手战栗着撑在他肩上,“……我已经很害怕了,你还要逼我……我恨死你了……我都以为我要死了,我一个人在医院里,有好多血……你就只会骂我,我恨死你了……”
她的话淹没在断断续续的呜咽里,痛楚仿佛穿透了回忆又一次撞进她的身体,晏晏紧抱住自己的两臂,腰肢也软了下来。
《别想你》59
chapter21天教心愿与身违(3)
她散落的发丝从他颊边拂过,虞绍桢怔忡地去抚她的背脊,口中喃喃有声,却说不出什么自己能明白的话。他明白她吃了苦头,晏晏虽然缺了母亲,却并不少娇生惯养,此前最难挨的恐怕就是那日在学校里跳舞扭伤了脚,彼时家里亲眷嘘寒问暖,一班保姆佣人贴身服侍,连他也日日一得空便守着她。
她是他的栏中花掌上珠,连翻杂志的时候被书页划了手都要扁起嘴撒一撒娇的,他向来觉得理所当然,此时听着她的话,竟不敢去想她是如何经了这一遭。
晏晏听不清他说什么,抑或根本不要听,想着眼前无计可施的窘迫境况,气苦已极:“大不了我以后再也不到你家来了,反正……反正……”
他在她背脊上的摸索抚慰卸了她的力气,她的下颌几乎要抵住他的肩胛,气喘声促中犹纠结着”反正”不出个所以然,虞绍桢却忽然拍了拍她,转身跨回房中。
他几步走到内室,把晏晏从肩头卸下,放在了里头那架镂雕繁复的拔步床上,迟疑了一瞬,终究放缓了声气,轻声道:
“我哄你的,父亲母亲并不在这边。”
晏晏怔了怔,一思量间,已是另一番气愤涌了上来:“你骗我?”
虞绍桢背对着她坐在床前的脚踏上,手指描着床围上精工细琢的凤凰牡丹,闷闷道:“你也骗了我一回。”
晏晏恼道:“我没有骗你。”
虞绍桢没好气地偏过脸道:“那么大的事你瞒着我不叫骗?”
晏晏一时无言可驳,却忽然省起既然虞家诸人并不在此,她根本不必同他在这儿纠缠:“我要回学校去了。”说着,便要起身。
虞绍桢却挡在她身前坐着不动:“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本来也没打算去告你的状,你就当作不知道,我们以后都别再提了,反正……”晏晏咬唇道:“反正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想得美!”虞绍桢沉声道:“你说喜欢我就喜欢,说分手就分手,我答应了吗?”
“那……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晏晏心思一怯,连声调也弱了。
“胡说!”虞绍桢霍然起身,他身量原本就高,此时站在床围之内,更是顶天立地连外头的光亮都挡住了:“你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
晏晏只觉得眼前一暗,负气道:“我就是不喜欢你了,你总不能逼我!”
虞绍桢低头看着她,忽然一笑:“你能死乞白赖地逼着我喜欢你,我为什么不能?”他说着,俯下身来,竟在她唇上轻轻一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