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恋人(25)

我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眼睛里挂满了失望,突然有种感觉这个仪器曾从人世走过一遭,否则何以有如此有深度的论断。

杨晨见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只好来寻我的晦气。这机器把精典词汇都用在了杨晨身上,轮到我时已江郎才尽,便开始装神弄鬼:您感情像风,不为任何人驻足,无法捉住您的心。一下子把我踢出三界外,成仙了。

杨晨深沉地总结:“说得太对了,老师真是这样。”

“不是!”我心里的话如同滚开的水咕咕地往上冒,“不爱不恨活着有什么意思。要爱就爱得轰轰烈烈,要恨也恨得天昏地暗,这样才不———”见杨晨侧头笑着看我,这才猛然醒悟:我怎么同学生大谈爱恨啊,这不是犯了“不可与言而与言,失言”的罪过么?脸上的红润直荡开来。

其实这就是我孤陋寡闻了,那些学者大儒无不在爱欲上做文章。柏拉图虽然痛心疾首地惊呼:肉欲!你欺骗了多少人!但又在《会饮篇》里直截了当告诉世人爱欲是一种原始生命力;苏格拉底把生活快简化成零了,终不得不宣称爱欲是人性最好的助手;弗洛伊德不愿拾人牙慧,另辟蹊径,从性变态与幼儿性欲上头大做文章,惹得世人在亲婴儿时都有犯罪感;罗洛梅不幸生得太晚,只好让爱与性反目成仇。然而我功力太浅,只讲到爱就觉得自己口出秽言了,低着头看自己的生辰八字。

杨晨鼓励道:“老师继续讲啊。”我忙宣称自己饿了,待到饭菜端上来时,杨晨又道:“你理想中的男友是什么样的?”

我想了想道:“专一。”又故意把视线调开道,“像那种即做情人又做丈夫的人我是最讨厌的。

杨晨呵呵笑道:“反正不是说我,我是最专一的。”

“像你这种又酷又有个性的男孩最受欢迎了,到时候恐怕会身不由已吧?”

“朋友一个就够了,整天想着这些事还能有什么出息?”

我眼睛一亮,真是后生可畏,恨不能拉尤忌来旁听。又道:“等你长大也许就不这么想了。”

“不会。”杨晨坚决地说,“长大也不会。”

空气突然粘稠起来,好像被人洒了浆糊。我和杨晨都默不作声,仿佛话也被粘在了肚子里。

我偷眼看杨晨,见他低着头并没有要讲话的打算,心内稍安。猛地一转念,想起齐威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典故,将飞者翼伏,将奋者足踞,杨晨此时低垂的头焉不知是一鸣惊人的先兆。我越想越怕,不仅虚想成鬼,而且一步一鬼,惟恐杨晨猛地开口说出些“拍案叫绝”的话。

音乐适时的响起来,有如接应部队。兵贵神速,我忙振作道:“进门时给算命,吃饭时又放音乐,这老板老来———”我本想说老来浪漫才是真浪漫,再附上梁实秋对诗人的观点:一个人如果达到相当年龄方寸间还能诗意盎然,他是诗人,作为佐证。可是浪漫一词保不准会成为“星星之火”,改口道:“老来而生活情趣不减,真是了不得。”

杨晨笑笑并不搭言。我的尴尬升级,这本是一句可有可无的应酬话,它的价值全靠旁人来证明。杨晨铁石心肠的不理会使它变成地地道道的废话。我再接再励道:“这曲子还真耳熟,只是名字一时之间———”

杨晨终于开口道:“是神雕侠侣的主题曲《归去来兮》。”

我恍然大悟忙跟上道:“对,我也听出来了。你对这部戏还挺熟的呢。”

“也不很熟。只是不明白小龙女比杨过大四岁,杨过为什么叫她姑姑呢?”

我见空气缓和下来,快活地接道:“难不成你想让杨过追着小龙女喊姐姐呀!古人尊师重道,师父要比徒弟大一辈。”———回到现实———“我是老师,无形中就长你一辈。”———再回到小说,“杨过不肯叫师父,只好姑姑姑姑的乱叫。”

杨晨接道:“你同小龙女倒蛮像的。”

我吓得不敢开口,万万没想到今天的谈话险像环生。按照谈话的逻辑我应该说“非也,非也,你同杨过才像呢,又是本家。”然而君子不处危地,话题一转道:“才不像呢,我生活在新社会,命运总不会比她惨吧?金庸也真狠心,把他们活活拆散了十六年。这还不算,还写杨过为小龙女苦守十六年,一看金庸就没有生活经验。我就不相信这世上有男人肯为一个女子单身十数年,更何况美女环身。”我再闯一关,长吁了一口气,深深体会到了关羽当年过关斩将的艰辛。

然而杨晨并不体恤民情,道:“老师,你会为一个人等十六年么?”

“嗯,那要看他值不值我这样做了。”战战兢兢地说完这句话,竖起耳朵捕捉杨晨的下文,就像独闯少林十八铜人阵,明知前途未卜也得打起精神,毕竟能躲一棍是一棍。

如果说杨晨上一个问题是投石问路的话,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威力犹如苻坚手中的断流之鞭:“你说我值得人等么?”

“嗯,这个问题,怎么说呢,值得人等的人不见得有人等,不值得人等的人也许有人等;等人的人也可分为二种:不想等而不得不等的人和想等而不能等的人———你明白了?”我终于体会到孟子答公都子时悲怆的心境:予岂好辨哉?予不得已也。

我已耗尽了内力,只剩下吃饭的本能,所以打定了主意再不开口。待到把每一粒米都消灭掉才依依不舍地抬起头。却见杨晨瞧着我坏坏地笑。我道:“你笑什么?”

“老师,你没有话要说了么?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我一看表,可不是么!一声号令问题齐到嘴边来报到:“你为什么去这么久?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怎么不通知我?”

杨晨明显嫌我的问题太杂,只挑出一个来回答:“没告诉你我回来是因为那时我快被开除了。”

“啊!”我的声音大的连自己都觉不好意思,放低声音道:“为什么?”

“我一回来就被传到校长室,里面坐着胡胖子———”我奇道:“不是姓王么?”

“不是说他姓胡。你记不记得范进的老丈人胡屠户?他又凶又丑的,同王校像极了,起先我们叫他胡屠户,可是王校的胖又体现不出来,所以决定叫他胡胖子。”我想起王校的肉不禁失笑,客观地说学生的创意应该获得满堂彩,难为他们想得快,嘴上却道;“不许胡说,那是新来的王校。”

“胡胖子,不,王校开口就数落我的不是,又忙着算我缺课的节数,那神情恨不能开除我二次。然后用他的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我说,通知你家长把你领回去吧。我盯着他说,你的意思是我已经被开除了?他点了点头。我笑着说那就不用麻烦家长了,我现在就走。不过您得当心,像我这种人渣在盛怒下会做出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校长保重。”

“啊!你这么威胁校长!”我惊呼。话虽讲完了可嘴巴依然保持着尾音的口型,仿佛被孙大圣喊了“定!”。

“校长登时软了下来,说他也有责任对我进行再教育,让我先冷静冷静。”

我终于合上了嘴,心道王校当时的表情定大有可观,只恨不能重播。不过这样的事也只有杨晨做得出来,真是横的怕不要命的,恶人终须恶人磨。这条法则放之于四海而皆准。又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写了份保证书。只要我再犯校规中的任一条就得自动退学,家长也签了字。他们今后恐怕就等着我犯错呢!”杨晨苦笑。

“还说呢,你为什么要旷课?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对了,欠你的钱还你。”杨晨把钱推过来。

“你不要转移话题。回答问题。”

“没有啊。”杨晨指了指钱道:“就是为这个。”

“钱?”

“是啊。没有钱下学期的费用怎么缴?”

“可是这事不该你操心,”我生长在中国,理所当然的认为父母养儿女是附合国情的,“你的父母有责任———”

杨晨打断了我的话:“这同责任无关。只是人没有缩回去的道理,而且这也很好啊。”

我叹了口气,望着他坚定的目光生生把那句“坚强者死之徒也,柔弱者生之徒也”憋了回去。“那这钱———”我把钱推回去。

“这点钱怎么够?”杨晨丝毫不掩饰他的渺视,“那句成语叫什么来着?一点点水和许多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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