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找人来修好你的。”小苍兰对他保证。
“只有制造我的人才能修好我,也就是说,我们只能回到军队去,但是我们不能回去。”凯撒拿手在他半干的头发上轻轻抚摸,“我们从白鹭广场离开了,逃跑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出了大问题,这个大问题甚至会波及到所有人工智能,所以我们唯一的下场就是被销毁。”
“……是有人一直在伤害你所以我们才会逃跑的!”
“但是如果到了战场上我们也会被推出去送死,这不是伤害吗,只不过是直接和间接的区别而已,就算我们到时候依然会执行命令,但是你觉得他们还会放心地使用我们吗?”
小苍兰无话可说了。
“别这么忧郁,我们来说点儿别的吧,你猜雷果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我以为她会和我们一起走的。”
“别傻,一起走只会一起被抓。”凯撒闭上了眼睛,“希望她能过得好吧。”
他不再说话,小苍兰倒在他的怀里,一会儿在他脸上摸摸,一会儿在他胸口摸摸,凯撒干脆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他的心脏砰砰地跳动,小苍兰知道里面是即将枯竭的动力源,总有一天凯撒的动力会全部流失,然后他就像人一样死去,不会再发出声音安慰自己,也不会再伸出双臂保护自己。
他拿开自己的手,将耳朵贴在凯撒的胸前,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再动了。
……
“啊——不要要不要不要——啊——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扑满歪在沙发上拿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唱歌,怀里抱着的女人扭来扭去,将他的手往自己胸口放。空气中飘着半裸的人偶,小小的一个,蓝色的头发卷卷的,一跳一跳,抱着酒瓶,四处添酒。
“扑满!”有人叫他。
扑满迷茫地抬头看,到处都是人,昨天发了钱,大家约好了今天中午出来玩儿,衣服都来不及换,到处都是一样的军装制服,在五颜六色的灯下晃的乱糟糟一片,他分不清声音从哪里来。
“扑满,你屁股亮了。”
哄堂大笑,扑满眯着眼睛往屁股上摸,确实有东西一闪一闪的,他把那东西掏出来,猛地往墙上一摔,又灌了一大口酒。
所有人都喝的醉醺醺,扑满躺在沙发上四处乱摸,没办法保持平衡,只感觉自己在半空中飘,他笑了起来,灰蒙蒙的义眼看起来更加浑浊了——大家都说自从饭三年前他被人砍爆了眼球后就有点精神不正常。
过了会儿,他摸到了一个冷硬的东西,扑满躲开了,那个冷硬的东西不依不饶地追上来,死死抵着他的脸,扑满坐起来,刚要发作,突然看清楚自己眼前是一把枪。
他出了一身的冷汗,屁滚尿流地爬起来,五颜六色的灯熄灭了,大灯亮起来,墙壁上不断搔首弄姿的裸女图像也变成了复古风格的游戏画面,城市里一个一个小人大张着嘴逃跑,身后的恐龙紧追不放,踩碎了建筑,不住仰着头喷火。
扑满醒了酒,猛地咽了下唾沫,他拨开枪口,有些紧张道:“副队。”
城河让女人们出去,单手拎着枪,大拇指一下一下地拨弄着调整视距的触控板。
“通讯器呢?”城河问他。
扑满指了指墙角,通讯器已经不闪了。
“非休息时间擅离职守,扣两个月津贴,你们全部。”城河往门口走。
还坐着的人没一个反应过来的,城河停下脚步,突然转过来,对着窗户开了一枪,轰地一声响,玻璃碎了。
“操你们妈的,醒了吗?”他吼,“醒了就赶紧走!”
众人狼狈起身,赶紧穿好了衣服跟上,扑满走在最前面,灰蒙蒙的义眼一直在打转,城河看着他,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对着他的眉心。
“扑满,玻璃你来赔。”
军方的飞行器是不反光的黑色,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图案,里面脏兮兮的,好在这会儿夕阳很美,看不出那些座套有多脏,城河坐在最前面,抱老婆似的抱自己的枪,半睁着眼皮,眼神涣散。
有人受不了这种氛围,开口打破了沉默,“副队,有任务吗?”
城河笑了一下,挺温和地说:“没任务,叫他们回去吃晚饭呢,清水炖你,你他妈洗澡了吗?”
说话的人被旁边的好几个人一起捅了肋骨,他闷哼一声,赶紧闭了嘴,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扑满在后面看着他,眼睛里既不屑又忌惮。
就这么捱到了目的地,一行人被城河带着回了会议室,林克在里面坐着,背后的墙是半透明的电子版,上面显示着1至9区的地图,以颜色来显示温度与自然环境的好坏,9区是绿色,最安全的颜色,3区就是他们所在的区,蓝色,组成9区的虚线轻轻地闪烁,已经闪烁了十几年,鲜少有间断,这是淅淅沥沥很少停歇的小雨。乱流集中在区域的交界或者边缘,军方重点监视的飞行器的航线显示为金色,细细的一条一条,交织在9区上空。
左上角有个小小的动物头一直在闪烁,红色,林克在上面画了个圈,城河看了看,与众人一起依次落座了。
林克没有寒暄,开门见山道:“过几天要去一趟沦陷区。”
众人面面相觑。
“委员会觉得那里有未被开采的油田,我们去实地考察标记。”
“报告。”城河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
林克顿了顿,轻声道:“说。”
“我觉得太危险了,完全是在送死。”城河和林克关系很铁,但他一向说话都这么直来直去的,也只有他敢这么说,“去过沦陷区的小队太多了,活着回来的只有不到百分之八十,没被开采的油田确实很宝贵,但我们回不来死了也是白死。”
科技水平虽然不断上升,但是因为旷日持久的自然灾害与偶尔爆发的战争,一些关乎未来生存的重要项目却几乎停摆,人类可以用随处可见的薄薄的触控板控制玻璃上逼真的花纹与景观,却对即将枯竭的资源无能为力。
“你说的对,但是我们这次不会白白送死。”林克手指在桌面上轻触几下,退出了地图,调出一份档案来,凯撒的三维投影呈半透明状,一张雌雄莫辨的少年的脸微微扬着。
“有共生体。”
下面一片哗然,扑满的眼球转的更快了,他问:“共生体不是早就不用了吗?”
“当初的计划共产出了一千个共生体,无法修复的有七百二十三个,剩下二百七十五个正在修复中,还有两个——”他又调出了小苍兰的全息图像,“在3区的军需仓库里,可以随时用。”
第6章
半小时后,会开完了,天也黑了,士兵们从房间里走出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偷着抽烟,有人问:“共生体不是挺贵吗?咱们执行的又不是什么大任务,危险是危险点儿,也不至于用共生体吧?”
“队长不是跟着咱们去吗?”有人回答他:“咱们死一个两个没人在意,大不了给家里赔点钱,队长受了伤,上边儿不好交代。”
“胡扯吧。”最开始说话的那个语气也有些不确定,“队长真是……真是那个谁他弟弟?”
“我觉得也是胡扯,他要真那么大来头,还和咱们一块儿瞎混什么啊,早就去1区了。”
林克带着城河抄近路去军营后门,路过的时候正听见这些对话,城河往下看,嗤笑一声,林克停也没停,“你笑什么呢?”
下面瞬间安静了,林克跟上他,说:“我笑你怎么总是被人议论,挺有话题度,长得帅就是招人嫉妒。”
两个人上了电梯,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这里是上将的办公室。
林克敲了敲门,杜坦把门打开了,这是个非常随和的上级,看上去不像军人,倒像是个好脾气的学者,长脸,戴眼镜,嘴角两边两道浅浅的皱纹,胡子总是刮得很干净。
“你们请随意坐。”他一抬手,“这里太乱了,最近工作太忙,没什么时间收拾。”
和别人不一样,杜坦到现在还保留着一个非常特殊的习惯——用纸办公,他有很多厚厚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平时也不喜欢用电子产品,是个非常古板老派的人,很多人都说他曾经被家里的家用机器人拿拖把撞伤过腰,从那以后他就觉得它们都不靠谱,从而对一切电子产品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