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顾放见那人有些眼熟,才想起这小太监正是那晚给他掌灯,在周铭焕面前多嘴的人。那晚还穿着绿衣,今日就升了蓝衣还成了君若寒的贴身太监。
看来那晚会撞上周铭焕并不是意外了。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顾放问道。
小太监顿住脚步:“奴才卢笙。”
卢笙?顾放瞧着他的眉眼竟然跟苏彦青有六七分神似,目光移到君若寒脸上,有些了然的点点头。本来还想给这小太监穿个小鞋啥的,这会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卢笙离开之后,君若寒见他手捧着书,露着半截雪白的腕子,便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有些凉。
顾放奇怪地看他。
只见那人掩嘴轻咳一声,将他手上的书抽走:“手都动冻僵了,朕读给你听!”
“这可使不得!”顾放惶恐。
君若寒挑眉一笑:“当年你可没少想方设法骗着拐着让朕给你读书,这会儿倒是学会客气这一套了。”
顾放窘得老脸一红,他从小就是个疲懒的性子,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让别人读睡前书,就绝不会自己费眼睛去看。
当伴读的时候没少留宿太子的寝宫,那时候君若寒一把奶声奶气的嗓音,黏黏糯糯,听起来煞是让人舒心喜欢,于是顾放便故意骗他读自己想听的游记、话本,说是夫子明天可能会检查诵读,让他先练一练,自己给他把关。
君若寒心有所疑,却又怕夫子真的会检查,于是乖乖地在顾放榻前给他读书。
读第一遍,顾放挑三拣四:“没有抑扬顿挫,不行。”
第二遍:“声音太大了,震得脑仁儿疼。”
第三遍:“太小了,你是苍蝇吗?”
第四遍:“要有感情,明白什么是感情吗?”
“……”
那时候的君若寒有好几次都为这读书哭了鼻子,长大一些回味过来,才明白这厮是故意的。
顾放就怕他跟自己翻旧账,早知道小时候那个软萌的糯米糍将来会长成一个杀伐果决,气势迫人的君王,打死他也不敢那么折腾小若寒。
“现在才想着后悔,晚了。”看他纠结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了一下手里的书已经是翻在了最后一页,便将那本游记放到一旁,在床上堆着的几本旧书中随意抽出了一本。
顾放没在意,君若寒却在看到那封皮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趴着吧!”看顾放梗着脖子抬着肩膀,君若寒在他肩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自己要再推辞,那就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于是后者乐得清闲趴在软枕上,闭了眼睛。
“崔郎正直壮年,执策而来,腾跃其上。轻拢慢捻,少顷,则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
君若寒声音低雅,在此深夜又带着些慵懒温润,比之幼年时期的奶狗音,现在倒是显得更……性感了。
等等,这内容怎么听着有点儿不对劲儿啊!
“其女洪波涌起,媚声吟转,如泣如诉:‘噫吁戏……’”
“停停停。”顾放一把将书抢了过来,看清书名差点儿没晕过去。
“师兄嫌朕读的不好?”君若寒一脸正经,“是觉得朕读的没有抑扬顿挫还是感情不够丰富?朕可以再改改。”
顾放表情僵硬,读的太他娘的好了,不仅有抑扬顿挫,感情丰富,那声‘噫吁戏’哼得让他都有画面感了。
“皇上这般读下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顾放轻声抱怨,挑了一个话本儿给他,“还是读这个吧!”
君若寒不再逗他,就着昏黄的烛光,柔声读着那并不太有趣的故事。
顾放侧头看着那张映在烛光里,认真读书的脸。不得不承认君若寒生得极好,幼年时期便初露端倪,少年时更是顶着一张雌雄莫辩的脸四处招摇生事,如今褪去那份青涩。却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冷峻骄矜让人不敢亲近。
第7章 报名
第一个故事还没读完,喜公公便派人来传话,江副总司回宫了。
君若寒与床上的人对视一眼,颇有些不悦地起身。
临走时不忘叮嘱:“尽快把伤养好。”
掌鉴司是樾国建国之初,先祖帝培养的第一批监察机构。
掌鉴司有自己一套完整的体系,从监察到逮捕到审讯甚至处刑。
一开始确实为帝王监察统治百官贡献不少力量,后来却慢慢变了味儿,掌鉴司渐渐坐大,成了所有人都不敢招惹的一个群体。
后有几位皇帝曾试图废除掌鉴司,却因掌鉴司内部机构的成员与一些朝臣关系错综复杂终究没能如愿。
喜公公口里的的江副总司便是江陵,近两年势头很猛,如果没有意外,现在的总司大人卸任之后,他将成为掌鉴司的最高首领。
江陵刚从豫州办案归来,风尘仆仆却不见疲态,哪怕君若寒故意让他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找见,他依旧不卑不亢:“臣见过皇上。”
“免礼吧!”君若寒睨他一眼方道,“副总司这么晚进宫,所为何事?”
江陵一双深沉的鹰半垂,白渗渗的皮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病态的阴郁:“臣听闻皇上要将义弟柳修文调至凤鸣关,特为此事而来。”
江陵是柳太尉的义子,甚至可以说是救命恩人。君若寒在决定将柳修文调至凤鸣关的时候就知道,柳太尉一定会求助掌鉴司。
“掌鉴司三年一次的选拔快开始了,柳修文亦有资格参选,若是现在将他调走,实乃掌鉴司一大损失。”江陵继续道。
君若寒有点想笑,柳修文身手确实不错,若不是他一直压着,早就升到一等侍卫了。
只是掌鉴司三年一次的选拔,上至禁军统领下至守城门的侍卫都有资格参加,他怎么就那么肯定柳修文能拔得头筹。
“你所言有理。”君若寒敲了敲书案,“不过朕也确实对他青睐有加才会把此重任交付在他手上,凤鸣关看似平静,实则风波暗涌,舆佘族蠢蠢欲动,交给别人朕不放心。”
“臣倒是觉得顾将军驻边的这五年,将凤鸣关治理的井井有条,同时也震慑住了外族,这五年以来未曾有过一次犯境之举,顾将军实乃大才。”江陵一张嘴把顾放吹上了天。
君若寒虽知江陵不是真心诚意,但如此夸赞他的师兄,他却是乐意听的。
“顾放私自回都城,已经是犯了军禁,让他官复原职是不可能的了。”年轻的君王不肯让步,转而又道,“顾将军也是有资格参加掌鉴司选拔的吧!”
江陵一怔,不说话了。
侍立在一旁的喜公公见主子不再说下去,便心领神会上前一步。
“皇上。”先朝御案后的人躬身,在转向江陵,“江副总司,请恕老奴无状。”
“公公可是有好的意见?”君若寒懒懒地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后面。
“老奴记得每次掌鉴司选拔会决出的前三名中,第一名有资格能与两位副总司里其中的一位切磋。三年前的那一次是江副总司守擂,今年该是唐副总司了。”
喜公公顿了顿接着道:“既然顾将军和柳侍卫都有如此大才,不妨就趁这次掌鉴司选拔让两人一较高下,谁赢得与唐副总司切磋的机会,便留任掌鉴司,输的那人不管是否取得进入掌鉴司的资格都必须领驻边将军一职,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听完喜公公的话,君若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嘴角:“副总司以为呢?”
江陵心知这位帝王是铁了心要跟柳家杠下去,无论他如何辩驳,这已经是唯一还有希望的方法了。
“全凭皇上做主。”
趴在床上养着屁股人哪里知道三言两语自己就被卖了,只觉得耳朵发热,似有人在念叨他。
第二天苏彦青被君若寒叫去到掌鉴司给顾放报名的时候,苏彦青慌了神。
“皇上,顾放他……现在连床都还下不了,这选拔时间只剩一个月不到,到时候……”
“那就让他快些好起来。”君若寒说。
“皇上……”
“不必多言,去给他拿名牒吧!”
君意难为,苏彦青只得去掌鉴司给顾放报了名拿了名牒。
“这是什么?”
顾放正趴在床上惬意地吃着花生酥,看着手里的话本,忽然一个不明物体扔在了他面前。
说着伸出手指,深怕累着了一般,将那块牌子扒拉了一下,待看清上面的“鉴”字时,他直觉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