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气氛僵硬地连呼吸都极为困难,苏锦彤躲在大娘子身后,茫然地看着众人,苏锦雨从始至终一直低着头。
“你们是姐妹。”老太太沉声。
“我一不杀她,二不打她,顾忌的就是姐妹之情,今日她能对我动手,明日呢,我如今只要祖母也还我一个公道。”
“公道,一面之词哪来的公道。”老太太紧咬着这点,不肯松口。
苏锦瑟只觉得脑中紧绷的一根筋涨得她头疼如裂,可她不能倒下。
昏黄灯光下,她的脸色照得比祠堂上的白玉雕像还要雪白,脑海中,似有似无的画面一闪而过,她隐约能想起来那只被她遗忘的猫的模样,可她下意识觉得还有一样东西被忘记了。
“今日祖母不为我做主,来日,依旧不会为你。”僵持间,苏锦瑟莫名其妙地开口,又莫名其妙地笑,受伤的手紧紧捂着脑袋,渗出的血丝染上她的鬓角,露出决然阴冷之色。
“锦瑟。”苏锦然满眼含泪。
“去请大夫。”三夫人对着自己的嬷嬷打了个眼色。
“你看你是疯了。”大夫人被她突如其来的阴森语气吓得头皮发麻,怒声呵斥道。
大堂内,是死般沉默,谁也不敢在说话,苏锦瑟盯着破碎的碎玉,紧咬着牙。
“遮遮掩掩,庸人之为。”苏锦瑟低喃着。
“我看到是二姐姐推的人。”长久沉默间,一个细弱的声音开口。
苏锦雨抬起头来,站在灯光下,她本就是柔弱之像,如今面唇皆白,更是弱不禁风。
苏锦彤脸色大变:“你胡说什么,不要扯进这些是非来。”
苏锦雨挺直腰杆,目光落在苏锦瑟身上,咽了咽口水:“我没有,我亲眼看到的,我回来后病了,根本就不是被黑衣人吓得,而是被二姐姐吓住的。”
“不要说了。”侯爷怒声呵斥着。
“不,我要说父亲,大哥说得对,为人处世当以正为先,苏家行事不可辱没礼仪门楣,七妹妹也并非要二姐姐如何,只要祖母做出公正判决,我相信七妹妹完全可以接受。”
“我,亦不能接受闺中姊妹有杀人之心。”她面色冷静极了。
“你们,好一个闺中姊妹。”老太太怒斥着,“如此得寸进尺。”
“是非曲直,岂能掩耳盗铃。”苏锦瑟镇定说着。
“两位妹妹说得对,并非得寸进尺,孙儿也请祖母公正。”大郎君苏伯然面色潮红,显然是匆匆跑来,这才突兀地出现在大门口。
他跪在祖母前面,大义凌然之姿。
“祖母,祖母救命,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苏锦光垂死挣扎,抱着老太太的腿,大声惊慌失措地喊着。
屋内只有苏锦光的哭泣声,众人连呼吸都不曾放重,老太太站在大堂中间,看着神情冷淡的苏锦瑟,知道她心意已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拉起来,闺中女子做出如此不耻之色,索性没有酿成大祸,莱嬷嬷,绞了头发送去天兰寺静安堂。”
静安堂就是不少妇道人家犯了事,官宦之家又生怕坏了面子便都会送去静安堂,对外说是为家中祈福,实则却是关了起来,再也不能见天日。
老太太当机立断,未免此事再蔓延开,扯出更多事情,直截了当做出决断,苏锦光发出凄厉惨叫,莱嬷嬷捂了她的嘴,把她强硬地带了下去。
“你满意了。”老太太冰冷地注视着半撑着头的苏锦瑟。
苏锦瑟抬起头来,唇色苍白一片,笑着点了点头:“自然是满意的。祖母公正。”
“孽障。”老太太再也不给她留了面子,直接转身离去。
她一走,不少人看向上首的太子,太子沉默不语,身后的欧阳连连挥了挥手,不少人只好紧跟着走了出去,即使是不愿走的,也都被人拉走了,不愿惹祸上身。
苏锦瑟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她自苏醒后一直泛着疼的心口也终于缓了下来。
她突然有种酣畅之感,只是这头实在太疼了,好像有样东西一直要破土而出,要生生从她体内钻出来,到现在,连喘一口气都觉得头疼入裂,身如刀割,鼻腔间带着血腥味。
“姑娘,走吧。”王嬷嬷轻轻说道。
苏锦瑟睁开眼,这才恍然,自己已经汗流浃背,手中玉佩被血染得通红妖冶。
“走吧。”她自以为自己回了一句,突然眼前一黑,竟然一头栽了下去,那朵娇嫩的红花最终还是颤巍巍地落了地,只是没想到那疼痛不曾来到。
她被人搂在怀里。
“姑娘!”王嬷嬷惊慌失措地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
苏锦瑟昏迷前,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那脸上的慌张不似作伪,冷静自若的瞳孔溢满惊恐。
——这张脸她好熟悉。
——她好像真的见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想明天更不更新……毕竟我今天写了这么多,写了这么久,快九千了,你们说对吧!!
第50章 花灯小事
“姑娘好像话本里那些被精怪夺走血气的人啊, 上次醒来后整日病恹恹的,前天竟然晕了过去,还好那日有御医在,没出什么大事, 大概是太累了, 姑娘整日看棋谱也不知是不是要看出一朵花来。”翠华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絮絮叨叨的,像夏日的知了, 聒噪极了。
“姑娘怎么还不醒,今天可是姑娘生辰呢。”翠华嘴里喊着什么, 含糊着, “那群没良心的不给姑娘做好吃的,不过还好嬷嬷买了排骨和鱼,晚上会做好吃的吗, 对了天黑前, 我得把花灯送去, 不然没法结钱。”
王嬷嬷实在是烦极了翠华, 像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直叫,不得不从神思中回过神来,呵斥道:“整日就知道吃吃吃, 像什么话,去看看厨房水烧开了没,等会姑娘醒了要喝水的。”
翠华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 讪讪起身,垂头丧气地去了厨房。
王嬷嬷放下手中的花灯,脑海中还是前夜的画面。姑娘突然昏迷倒地,人前矜贵的太子殿下竟然把姑娘一把抱起, 轻车熟路地回了院子,甚至很有先见之明地请了太医。
若这些都能解释为太子为人宽厚,乐于助人,可他当日脸上的着急神情却不似作伪,他是真的担心苏锦瑟,那种担心超乎了素未谋面的关系。
她心中惊疑不定,隐隐有不详的预感,可实在想不出什么思绪来,最后只是把目光落在院中那棵大树下的小山包上。
那里埋着苏锦瑟毅然挑起苏家主子怒火的原因,是一只性格稀奇古怪的猫,是一只她觉得有些奇怪的猫。
猫太过聪慧,总觉得令人不祥。
她知道她家娘子有秘密,可谁不是有秘密,又如何能拆穿,可不曾想这个秘密会给姑娘带来这么多事情。王嬷嬷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
“嬷嬷叹什么气。”苏锦瑟睁开眼,这一次,她没有以往醒过来地疲倦感,反而觉得轻松许多,她的脑海中走马观花地闪过无数人,那些人或熟悉或陌生,最后定格在太子邪气横生的眼眸上。
她蓦得笑了笑。
“姑娘醒了,身体如何,头还疼吗,可是要喝水。”王嬷嬷连问三个问题。
“一觉睡醒精神好得很。”苏锦瑟抱着被子,披散着头发坐了起来,一张小脸雪白素净,大眼睛黑白分明,她喝了一口王嬷嬷递来的水,眯着眼笑了笑,纯良无辜地好似一只小白兔。
“今日是我生辰,嬷嬷打算做什么好吃的。”
王嬷嬷怜爱地看着她,为她送来外衣披上:“姑娘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什么都想吃。”苏锦瑟认真说着,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夸张地说着,“我现在大概能吃下一头牛。”
“我,我也是。”翠华捧着水,眼巴巴地说着,眼睛看向王嬷嬷,可怜兮兮。
王嬷嬷无奈摇了摇头:“伺候好姑娘,我这便去做饭。”
翠华把做花灯的材料挪到姑娘床边,自己搬了个矮扎坐在一旁,抬起头来,皱着脸:“姑娘前日可吓死我了。”
苏锦瑟拿起一个半成品的花灯看着,框架已经被搭建好了,只剩下糊上外面的一层纸,便大功告成。
“胆子怎么这般小。”苏锦瑟也开始帮忙,拿起红纸开始笨拙地糊着,“这灯笼我看你做了快十天了,那人还收吗?”
翠华抬起头来,眼睛发亮,猛地点点头:“收的,收的,还高额收呢,说是盏数还差很多,如今太原城各家各户都在做花灯呢,我看到殿下的身边的几个小黄门一有空也捏着手指在做呢,生怕我笑他,一见我就藏起来。”她说的颇为得意,像是看破了别人的笑眯眯,带着心照不宣的自得。